《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69、温暖无理的诗

　　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个人，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没费什么劲就想起来了，他是我高中时的数学老师。

　　我默默地与他擦肩而过，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那背影有点老态，但也没有比我记忆中更老。在当年花季年龄的我眼中，三十出头的他就已经是个年纪大的人了。我若招呼他的话，那一番介绍和唤醒太吃力，也许努力之后，老师仍跌落在茫然里，不会想起我是谁。那个把青春之外的一切一概以灰暗的苍老注解掉、忽略掉的少年，连我自己都已非常陌生。

　　这位高中老师的课，我不曾喜欢上。这不怪他，怪他教的是数学，我根本就讨厌数学课。然而，他讲的课有一些细节却令我终生难忘，深刻得让我畏惧。

　　他曾经教我们“无穷大”的概念，让大家在想象中仰望星空，说，看到吗？一颗小星星在你眼中闪烁，却离你几亿光年，也就是说，它的光芒穿行了数亿年，才让现在的你看到，你看到的，是它几亿年前的样子。在你看到它的这一刻，它的实体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宇宙，就是这么大，无穷大……

　　这想象中巨大的毁灭和虚幻，让我毛骨悚然。这样的数学课后我会全身心地沉没在《千家诗》中，诗句里留着早年的花开和四季的温度，这只堪通过文字想象的暖意却很实在，可以缓释科学的寒光。

　　这位老师还经常让我们做一种题目，是想象一个斜面以某种角度横插进某个柱体，然后算它投下的阴影面积是多少。我总是算错。老师说：“你缺乏空间想象力。”我不太服气，我觉得，我的空间想象力，一定是诗意而随性的，我可以想象千年前春日的气味，可是让我去计算一个粗暴的横切面的阴影，我真的没有耐心。

　　没有承受浩翰、计算阴影的理智和心情，我所爱的时光，常常只有一句诗的长短，那么短又那么长。在那些易逝却不改的光阴里，我感觉到自己渺小而无理的快乐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