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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偷来的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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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把“吃”看成一种简单的生理活动,它牵扯到复杂的心理机制,怎么吃、在哪里吃、和谁一起吃……这些额外的讲究都是很要紧的,马虎不得。比如一样偷吃,未必就一样开心。
我年少时结交过一个白净美丽的女朋友,我喜欢她外表好看、性格乖巧,她喜欢我画的美人头。我常常把自己在数学课上惊险地偷画而成的美人头送给她,她接受了几次,无以为报,就邀我放学后去她家里做功课,吃饭。我自然是很高兴。像当时很多上海人家一样,她家很小,但很干净,是典型上海姆妈收拾出来的洁净蜗居。在我想象里,在她家里吃饭应该是舒服的事,可是吃饭时她妈妈特地过去把窗帘拉严了,一家人静静地吃,吃得我背上像有蚂蚁在爬,全不知吃了些什么。
翌日我不禁问她:“你们家吃饭为什么要拉窗帘?”她说:“吃饭时不好让人家看见的。”为什么?我很想问却问不出口,于是哑然。后来和她的友谊也莫名其妙地淡漠了。现在想来,也许是旧式上海人的一点小心眼吧,好的不欲人分享,坏的也不要人知晓,好坏全自家偷偷吞下罢了。这种偷吃绝无快乐,还好我家没这种讲究。
对于吃东西,我妈就一个规矩:不许在街上吃。有一日秋风乍起,吹来萝卜丝馅油敦子的香,放学路上腹内空空时闻见,那真是香得刻骨揪心。我和同行的好友全忍不住了,奔过去,一人买了一只。难道要一路拎回家去等它凉了再吃?万分折磨啊!好友家里也是不许她在马路上吃东西的,我们两人对视一眼,便共同一狠心,吃!于是吃下一只香得终身难忘的油敦子――偷来的香,不是遮掩得来,是冒犯禁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