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语者》圣月樱泪

2、第六～九章

　　六、语中情
　　午后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了莲儿身上，她已靠在她的魔豹身上睡着了。
　　现在莲儿正靠着的这头魔豹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魔豹，但莲儿却唤它“珍珠”。瑄禾问起她原因的时候，她用再自然不过的口气解释道：“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那身黑色的毛皮在阳光下发出了如珍珠般的闪耀光泽，所以我就这样叫它了。”
　　“珍珠”是莲儿第一只见过的魔豹，也是现在整个魔豹族群里和她最熟的一只了，因此莲儿和它的关系是格外的好。
　　真是可惜啊，自己永远都看不到拥有一身光亮毛皮的“珍珠”了。瑄禾不禁轻叹了口气。
　　“瑄禾……”一向浅眠的莲儿竟被他的这一声轻叹吵醒了，“我睡了很久了吗？”
　　“还好，你只睡了片刻。”瑄禾凭着大致的方位感觉，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莲儿头顶的绒发。
　　“不好意思啊……让你陪着我这么久……你在这待着一定很没劲吧？来，我扶你起来，咱们回去吧。”
　　温暖的阳光覆在了两人的脸上，虽然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但溯薷洲本就不是冬天会很冷的地方，所以现在太阳仍然大方地将它的光芒洒遍了静谧森林里的每一处角落。
　　“没想到珍珠竟然不排斥你……魔豹先天戒心极重，等闲之人连接近它们都不可能，就连我们村子里的人，也不是每人都能有幸见到魔豹的。”
　　所以莲儿你是多么的幸运啊……“或许它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吧？”瑄禾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它知道我是和你一起来的，所以我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它们的事情。”
　　“嗯，很有可能。魔豹都是极通人性的生灵。”莲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动作瑄禾也看不到就是了。
　　虽然魔豹有属于自己的语言，但瑄禾一直坚定地认为“珍珠”听得懂人话。可能它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自己和莲儿之间的对话它都是能听懂的。
　　回程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的杂草丛，这片草丛长得茂密而繁盛，几乎都快到莲儿脖子的高度了，所以为了防止瑄禾和自己走散，莲儿一直都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袖。
　　“啊！”
　　没想到草丛里还有枯藤、树根什么的杂物，莲儿只顾着辨认回村子的方向，一时没有察觉竟被绊了一跤。
　　“莲儿小心！”瑄禾凭着直觉就伸手去拉，未料竟真的拉住了险些就摔倒在地的莲儿。“莲……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把手放开吧……”莲儿甩了甩瑄禾为了拉她而握住的手。手上叠加着的双人体温，就像是燎原的野火一般，已肆掠地点燃了少女的脸颊，烫灼了她的内心。
　　但无论她再怎么甩，都没能将瑄禾握着的手甩开。

　　七、情中乱
　　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冬季一日日地过去了，瑄禾本以为会很难捱的时光，也因为有了莲儿的陪伴，而变得不那么孤单。他想：就这样平静安宁地活下去，和莲儿一起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或许就是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瑄禾！瑄禾！你在哪儿？”但在一个微有些小风吹来的初春清晨里，原先预想中的平凡乡野生活，被莲儿的迭声呼喊生生地撕破了。
　　“怎……怎么了？莲儿，你怎么了？”他从未见过莲儿如此慌乱的样子，他想知道是发生事了，他想帮帮她——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什么也做不到。
　　莲儿竟然带着“珍珠”一起进了他的屋子！这还是“珍珠”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村子里吧？
　　她未答瑄禾的话，只是干净利落地从被褥上抓起瑄禾的几件衣衫，又把柜子里放的几瓶药都取了出来，一齐塞进了她的背囊里。“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拣些要紧的赶快拿着，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瑄禾虽然满腹的疑问，但他还是乖乖地听莲儿的话，从床头和床脚分别摸出了他的短弓、箭筒和竹哨子。“好了，我就带这些。”
　　莲儿点点头，沉稳地拍了拍“珍珠”那长满短毛的有点刺手的脑袋，在它驯服地蹲下身后，先是搀扶着盲眼的瑄禾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之后她一个潇洒地回身，与瑄禾一同跨坐在了珍珠的背上。
　　“珍珠，走吧！向林子里面去，走得越远越好！你要小心，万万不能让那群小人发现了！”
　　小人？他现在是更加地迷糊了：这是指的谁？难不成是村里的人吗？
　　但直至将瑄禾本以为一辈子都再出不来的小村庄远远地甩在身后，莲儿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不知何故，我们的村子被官府发现了……”
　　被官府发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瑄禾被“珍珠”颠得脑子更加糊涂了。是了，想来他们这个村子一直都是隐居在静谧森林里，官府并不知道的吧？“是……是因为魔豹吗？”
　　驾驭着“珍珠”的莲儿不见了之前可爱娇羞的小女儿情态，她又变成了瑄禾最初认识的那位冷静的小长老了。“嗯。官府一直想方设法地要捕到魔豹，献给上面的那些达官贵人们……所以为了保护魔豹，我们的祖先才在很多年前就迁入了静谧森林，开始了隐姓埋名、不问世事的生活。”
　　“那大家现在……”
　　“我也不知道。”莲儿轻轻地打断了瑄禾的话，像是不忍心听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出的残忍结局一般，“今早有巡卫的人发现在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有官兵出现，他便通知了村里的老小。村长命我先一步离开村子，并且带着魔豹们逃到森林的更深处，以免被官府的人发现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村长让莲儿带着魔豹逃走，又何尝不是想保护她这位“兽语者”呢？毕竟如果失去了莲儿的话，这世间就再无人能与魔豹沟通了……
　　耳边传来的只有“珍珠”一步步踏在地上溅起的草叶声、树枝被踩断声，还有因它的急速奔跑而呼啸着向自己涌来的风声。在失去视觉后，瑄禾的听力就比常人敏锐了好几倍还不止，他甚至能用耳朵听到花开的声音、云卷云舒的声音、风拂过身上每一寸肌肤的声音，还有……他自己心底的声音。

　　八、乱中变
　　莲儿虽然命“珍珠”绕了路，但他们最后的目的地仍是魔豹们的神秘栖息地。
　　“莲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就按村长说的，带着它们往林子里更深的地方走吧……”莲儿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珍珠”的大脑袋，“我们俩就在一起……组建一个新的村子吧……就像咱们原来的村子那样……你说怎么样？”哪怕性子再成熟，莲儿毕竟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青葱少女，说完这句话，她已不禁羞红了小脸。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呀……
　　“你有没有想过……出去？静谧森林再大，也挡不住那些官兵们无休尽的搜查啊，但咱们若是出去了，自有一片广阔天地可以去闯荡。”听到莲儿还想要继续留在这幽深的林子里，瑄禾不由地感到一阵失望。
　　本以为自己终于逃脱出牢笼，离开了那个村子，没想到……这是又要进入一个新的牢笼了吗？一个由广袤的静谧森林所围成的牢笼……
　　“不行！这里是魔豹们的栖息地，它们生在这、长在这里，我不知道如果搬到别处去，它们能不能适应新的环境。而且一旦离开了静谧森林，指不定就有人会发现它们的行踪，到时候若是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瑄禾无声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你事事皆以魔豹为重，那么我之于你，又算是什么呢？你念着这里是它们的故乡，但我也会念着我自己的故乡啊！我本以为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的……哪怕不是回我自己的家，但是能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扎根也不错啊……
　　你就这么想一辈子、想你的世世代代都窝在这个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的树林子里吗？
　　“瑄禾，我先去它们的窝那儿清点一下数量，之后我们再领着它们一起走，你先在这里一个人歇息一下好吗？我想把珍珠派去路口那儿守着，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它也好提醒我们。”
　　“好的，莲儿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待着可以的。”瑄禾安慰地捏了捏莲儿的小手。
　　他摸了摸地上厚厚的草地，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蓄力，现在这些小草们也都卯着劲儿地直往上蹿哩。这里就是莲儿初次带我来看魔豹的地方了吧？都到了现在了，她还是不够信任我啊……回回都只把我带到这儿，之后更深的地方，就不让我去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上面正挂着那把以桦木雕制，以鹿筋为弦的短弓……
　　瑄禾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下远方的声音方向，莲儿细细软软的数数声遥遥地传来，听着并不大真切。虽然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但张弓射箭的本事应该还没有丢吧？
　　他咬紧了牙关，放出了他今生最重要的一箭，射向了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子……
　　风声中已经没有再夹杂着莲儿的数数声了。瑄禾踉跄着地站起身，以短弓为杖，一步一拐地向外面大步走去。要赶快走！要赶在“珍珠”回来之前，快点离开这儿！

　　九、变中亡
　　瑄禾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草丛里，不时地就会被散落在地的枯树枝给绊倒。没了莲儿，自己想要离开这座森林，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啊！
　　心里十分透彻明白的瑄禾，知道自己已经亲手砍断了维持自己生存的支柱。
　　但就那样过着一辈子都要依赖莲儿的生活吗？他不要！哪怕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林子，他也不要乖乖地跟着莲儿，为了保护魔豹而过着被官兵们追赶的流离生活！
　　万一我能被好心人发现呢？万一能有人带我离开这儿、带我回家呢？只有离开了她，我才可能有希望，否则我连一星半点儿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她若是发现我要走，作为见过魔豹的人，她一定会像当初问我的选择时那样，冷厉无情地杀了我，以防我泄露秘密吧？所以不是她要杀了我，就是我来杀了她……谁做那个先下手的狠心人都没有区别……我也没有什么错，我只是为了能从她那儿逃出来罢了！
　　瑄禾再怎么地自己安慰自己，都还是忍不住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描摹着莲儿的音容笑貌。她软软的声音，她甜美的笑声，她娇小的身躯，她在被自己牵住手后的娇羞……
　　莲儿……这个自己从未真正地见上一面的女孩儿……
　　他又叹了口气，蜷缩着在一颗大树根后和衣睡下了。

　　旭日照亮了又一个平静的清晨，花草上的露珠未干，天还有一点点的冷。在离瑄禾过夜处不远的地方，一个由三、四个小兵组成的小队正徐徐地往这个方向行来。
　　“咦？队长，您快瞅瞅这儿！”一个小兵指了指脚下还有点湿软的土地，“您看这个是不是啥印子？”
　　“这不就是动物的爪印嘛！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
　　“老大，不会这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那什么劳什子‘魔豹’吧？”
　　“胡扯！这离咱们昨晚待的地方也不远，那豹子若是来过了，还能没个声儿吗！咱们又不是瞎子聋子，这还能注意不到？”
　　“嗨，就是！还是说……三儿，是你昨晚当班值岗时偷偷打盹儿啦？这才将那豹子放过了？”
　　“大牛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自己睡迷糊了，还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啊！”
　　几个人一路插科打诨，松散的行进队伍毫无秩序可言，丝毫也看不出他们是由官府派来的兵士。
　　“唉呀妈呀！队……队长！大牛！三……三儿！你们、你们快来看啊！”
　　“咋啦咋啦？”
　　“这儿……这儿有个人啊！”
　　那是一名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的少年，他的身体早已没有了温度，苍白的睡脸紧紧皱着一双眉，看来在睡梦里他也仍在忧虑着什么。
　　“哎哟，看胖子吓成这样子！”小队的队长毫不在乎地摆弄着尸体看了一下，“这打扮一看就是个猎人嘛，估计是在过夜时被熊瞎子咬断了脖子吧？刚才那爪子印，肯定也是熊瞎子留下的！喏，你们来看看他这伤口……啧啧！这一口咬下去，得是多狠啊！”
　　队长正得意洋洋地向手下们炫耀他的经验呢，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一道黑影“唰”地一下就扑了上来，将众人还来不及发出的尖叫声永远地留在了他们的喉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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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兽语者》讨论的是一个关于爱与自由的故事。为了爱你可以做到多少？为了爱你可以舍弃自由吗？
　　但其实在这个故事里，除了“爱”和“自由”之外，绕不开的还有一样事物：“利益”。
　　真正的《兽语者》其实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模样。真正的《兽语者》是稚嫩到幼稚的。
　　但请将这篇视为有且仅有的《兽语者》吧——虽然在未来的多年后，再次回首时，可能它会再次被看做是“稚嫩到幼稚”的，但在现在——它已足够。
　　化用一句别人的后记之语吧：只要故事后附有后记，什么痛苦、悲伤、不尽人意等问题，就注定要大量出现在这篇故事里。
2010.08.17
2014.08.27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