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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皇后崩,太子薨,皇帝病,似乎都不曾对清河公主产生丝毫影响。每日除了必须为皇后和太子的尽的丧仪,她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虞涟身上,悉心照顾他的身体,为他读书,陪他说话。虞涟颇为不安,清河公主看他的眼神,常常如同母亲看自己即将离别的儿子一般,慈爱中带着无限哀伤。为了躲避这种眼神,他有时便装作在读书,或是睡着了。这时清河公主便会走到廊下,去逗弄那只绿色的画眉。只有这时,她才会偶尔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虞涟记得她前一阵曾有一只黑猫,最近倒是好久不曾见到了,有一次便问道:“阿秭的猫呢?”
      清河公主连头也不回,一边继续逗弄画眉鸟,一边漫不经心说道:“那本就是一只不知来处的野猫,我因见它毛色亮丽,抱回来养着。不料它野惯了,常偷跑出去,尽爱往那些污秽之地钻,我嫌它脏,就丢开了。”
      虞涟听了,默然许久,又说道:“父皇前两天呕血数次,今日不知是否有些起色了。”
      清河公主笑道:“陛下吉人天相,自会无碍,你不必过于挂怀,倒是要自己多保重。”
      说话间忽闻皇帝宣召,姊弟二人相顾一眼,各自去整理了一番仪容,便随来人前去觐见。
      见到皇帝,姊弟俩都有些骇然。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形如枯木,躺在病床上,一双眼睛却亮晶晶,闪着狂热的光芒,叫人害怕。
      他向姊弟二人招手,俩人便缓缓近前。离病床约十步远时,清河公主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她停住脚步,朝皇帝施了一礼,问道:“陛下可大好了?”
      见皇帝又朝她招手,她迟疑着慢慢挪过去。谁知方靠近龙床,便被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嵌入胳膊,虽然冬天衣服厚,依然觉得一阵剧痛。他眼中闪着光,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是你害了他,是不是?!”
      清河公主强笑道:“陛下大病初愈,正该好好休息。如今天寒,陛下衣衫单薄,切莫起身,要取什么,只管吩咐女儿便是!”说罢平静地与皇帝对视,只见他眼神冰冷,似万丈冰渊,让人望而生寒。良久,那冰渊之中似有火花渐起,俞烧愈烈,终至爆开!
      清河公主心下惊惶,正想挣开皇帝的手,忽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肩头一痛,人便失去平衡,几乎是同时,背部狠狠摔在地上,滑出数丈才停下。
      殿中人人惊呼。
      清河公主被摔得眼冒金星,顾不得疼痛,赶紧就着虞涟搀扶的手爬起来,正要跪地谢罪,便见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已指向眉间!
      她屏住呼吸,缓缓抬头。只见皇帝一袭白衣松散的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眼睛却放着狂热的光芒。身后乌压压跪了一地宦官与宫女,战战兢兢地说着些劝谏之语,却无人敢拦。
      此时此景,她忽然胆大起来,伸手握住剑尖,昂首笑道:“陛下要杀我?”
      皇帝冷笑道:“不然还留你这等毒物拭君杀父么?”
      清河公主惨然笑道:“这等罪名,我可担不起。不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也好,省得我远嫁万里之外,与番邦蛮夷为伍,受风沙侵蚀之苦。”说罢,她握紧剑身,引至颈间,傲然看着皇帝,道:“陛下动手吧。”
      虞涟大惊,膝行至皇帝跟前,抱住他的大腿哭道:“虽不知大姊犯了什么错,但父皇您怎能忍心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亲生骨肉。。。”皇帝大笑,一脚踹开虞涟,怒吼道:“我没你们这般恶毒的骨肉!”说罢,一剑刺向清河公主心窝!
      清河公主本能地侧身闪避,然而距离如此之近,不及瞬目,左肩之上便有剧痛传来!
      血沿着剑锋流下,至剑身中部,“滴答”落下。清河公主伸出右手,抓住剑身,笑道:“陛下刺得不够深。”
      她的笑让皇帝更加恼怒,便要抽出宝剑再补一剑,她似乎早料到,忽用双手死死握住剑身,剑锋划破手掌,鲜血淋淋,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放声大笑!
      皇帝一时也惊愕于她这种癫狂之态,竟忘了动作。只见她手握剑身缓缓起身,对皇帝笑道:“陛下可还记得,这把剑叫惊鸿?陛下曾将我抱于膝上,对我说,当年舅父如何持这炳剑杀出宮去求援,在千钧一发之际搬来救兵剿灭宁王乱党。陛下还说,这柄剑便是您的决心,便是您与舅父要做一对千古明君贤臣楷模的见证!哈哈哈哈!想不到今日我竟会死在这炳剑下,哈哈哈哈!”
      她这番话恰似一声震雷,冲破晦暗的云层阻隔,令皇帝恍惚间又忆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天意弄人,不知如何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心中酸楚难言,千头万绪,到最后也不过化作一声重重地叹息。
      郑越见皇帝似乎平静下来,便大着胆子爬过来,谄笑道:“清河公主是陛下亲女,便有不是,陛下病体初愈,何必为小事生气。再者,如今太子薨逝,”他说到这里,便带了丝哭腔,以袖拭泪,哽咽道:“可怜太子,聪明孝顺,却才四岁便。。。”他哭了几声,似又想起正题,强忍悲意,继续说道:“如今陛下膝下只有陈王一位皇子。陛下便看在陈王面上,饶了清河公主吧。”
      岂料皇帝听了这番话,又想起太子死前惨状,心如刀剜,惨笑道:“这便是你们打的主意么?以为害死太子,你们便可以得意了?”他停了一停,忽然咆哮着抽出宝剑道:“朕还没死呢!”
      “你们!”他用剑指着伏在地上以手捂伤口的清河公主,和扶着她的陈王虞涟,说道:“你们以为朕病了几日,便是要归天了?以为你们便可以一手遮天了?做梦!”
      “你们!”他又以剑指向郑越和众位宦官宫女,冷笑道:“朕不过病了几日,你们便想在陈王面前卖人情,莫非都盼着朕早日驾崩?!”
      郑越吓得面色惨白,连连摆手分辨道:“不不不。。。不是这样!奴才不敢!”他眼见皇帝眼中杀意升腾,心中越发恐惧,忽闻一声暴喝:“我先杀了你们这些狗奴才!”吓得他赶紧在地上一个打滚,竟堪堪避过皇帝劈过来的剑锋!不及喘息,一剑又至,他口中大呼“陛下饶命”,连滚带爬朝宦官堆里奔去。岂料皇帝已经杀红了眼,口内喊道:“你们这些不孝子!你们这些狠毒的东西!我要杀光你们!”竟是见人就砍,须臾之间,已有数名宫人倒地。众人抱头乱窜,殿中一片哀嚎之声。
      陈王与清河公主随众人逃至外间,正要出殿门,便见皇帝持剑追来。众人惊慌,情急之下,一名宦官以香炉掷向皇帝。香灰四扬,皇帝鼻中吸入不少,剧烈咳嗽起来。咳了数声,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倒地呻吟道:“头疼!头疼!郑越!拿药来!拿药来!”他弃了宝剑,双手捂头,在地上扭动,时而以头撞地,似极为痛苦。
      郑越见他已弃剑,又点了他的名,只得大着胆子走过来,扶起皇帝,吩咐取药。岂料适才一番混乱,本来一直在温着的酒早已被打翻。因胡方士吩咐过,此药需以温酒送服,切不可饮冷酒,郑越便命人赶紧去别处取。皇帝却等不及了,直嚷嚷头疼,从郑越手中抢过丹药,挣扎着寻了壶冷酒,不顾众人的拦阻赶紧服下。
      片刻,果然神清目明起来,虽然依旧头疼,那疼痛却仿佛是在梦中,极不真实。身子变得轻飘飘的,简直要飞起来。他看着周围惊惧地望着他的众人,忽而暴怒:“你们都滚!滚!”
      看到众人都面如土色,如鸟兽散,他拍掌大笑道:“你们这些俗人都滚远点!朕要做神仙了!做神仙了!”说罢,奔入雪地大笑不止。
      此时早有人将皇帝发狂砍人之事禀了几位大臣。众大臣匆匆赶来,老远便看见皇帝散发赤足在雪地狂奔,心下大惊,正要跪下劝谏,忽见皇帝大叫一声,倒地不起。众人赶紧奔过去,扶起皇帝,急传太医。
      顷刻,太医至,见皇帝面色苍白,吐血不止,心下便凉了半截,再以指探脉,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若游丝滑动,更是没了主张。此时谁敢胡乱用药?彼此讨论了许久,也只敢开了个不温不火的方子暂且敷衍,另以针灸之术为皇帝续命。
      如此这般拖延了四五日,皇帝已进入弥留之际。宫中人人心知肚明,皇帝时日无多了。这一日皇帝忽然醒来,召来几位重臣,说道:“朕自知时日无多,太子年幼,以后便要劳烦诸位多加看顾了。”
      众人强忍悲意,劝道:“陛下青春鼎盛,眼下不过偶染小疾,略加调养便可痊愈,万不可如此灰心。”
      皇帝努力摇头道:“这些话不必再说。朕有要事要交待,快命人拟旨。”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知道皇帝是要立遗诏,眼见皇帝说话间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驾鹤仙去,也不敢再劝,只得从命。
      皇帝又说道:“朕体不安,今将绝矣!特命丞相兼大将军夏侯望,大司农司马赫,太仆张安,卫尉霍青为辅臣,保翊太子,佐理朝政。”
      此时,四辅臣中除夏侯望出征在外,其余三人都在跟前,因对视一眼,问道:“陛下欲立谁为太子?”
      皇帝喘息道:“朕不是早已立皇二子颖为太子么?你们怎么糊涂了?还问谁为太子。”
      众人面面相觑,司马赫大着胆子说道:“陛下是想立皇长子为太子吧?”
      皇帝急道:“朕已立皇二子颖为太子,为何又要立皇长子涟?你们不得胡说!怎么不见太子?快!快传太子来!快!”
      见众人相顾不动,他更是着急,以枕头掷众人,怒道:“你们。。。”一句话未说完,便觉得呼吸困难,喘了起来。大臣们见状,忙传御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那口气终究是上不来,只见皇帝伸手在空中乱抓一阵,忽然身子一挺,再不动弹。
      御医们又探了鼻息,仔细摸了脉门,听了心跳,才跪倒在地,哭道:“陛下龙驭上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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