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神兮，见之不忘》刺客杨十七

4、第一章（第三更）

　　第一章（第三更）
　　我回到北溟王宫，就立刻去了母亲的朱鲤殿。管幸守在母亲的寝殿门外，看见我来，盈盈的福了一礼，“见过四公主。”我点头，内心很有些焦虑，道，“母亲在何处？”
　　“帝后现正在小憇。”
　　我推开殿门，提步走进去，“我去看看母亲。”
　　镂空的香炉里面燃着冉冉青烟，淡紫色的帘幕被风吹得飘飘摇摇，母亲着白色寝衣躺在锦被之中，苍白消瘦的脸更甚我当年离去之前。我轻轻走过去，将母亲搭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她的手同样消瘦，冰凉一片。
　　我叹了口气。
　　见她气息虽弱却无大碍，我这才放下心来，伽罗走过来，我询问她道，“发生了何事，母亲怎的晕倒了？”伽罗朝我跪下，看着我流下两滴泪来，“四公主不知，娘娘近些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昨日本是见着日头好，才出去走了走，因许久不曾出去，兴头上来，才行得远了些，却不想回来时便晕倒了。”
　　三千年前我将即翼山中黑蛟的内丹拿回来给母亲服用之后，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时好时坏，虚弱无比。
　　我知此事不是她的错，便吩咐她，“你先下去罢，这两日赶路来寻我，辛苦你了。”
　　伽罗起身朝我拜了拜，道了声“是”便告退了。
　　我搬了根凳子放在母亲床前，细细凝视着她的脸，三千年不见，她的容颜更加憔悴了，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想也没有人陪着她，其中的辛酸难过，又岂是一句话可以道明的，见她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我便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如此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几只雀儿在殿外的棪木枝头上鸣叫，我被一阵雀鸣声吵醒，心道现下正是春季，万物复苏的时节，情感也较易复苏，这些雀儿许是思春了，才如此的活跃欢快，却不知这朱鲤殿可曾有如此多的雄雀，即便有，听这些母雀的叫声如此热切，却也不知，这些雄雀是否有睥睨天下的雄伟之风，能否应付得来这些母雀儿。
　　然……我却是因何得知这些雀儿是母雀的？我是如何的知的来着？
　　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思着，才抬起头，便见母亲躺在床上温柔似水的望着我。
　　“娘亲，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她慢慢抬起手，摸摸我左边的髻发，轻喘两口气，柔声道，“溪儿，你长高了。”我伸手回握住她的手，“是啊，再过不久，溪儿就长大了呢。”
　　母亲轻轻笑起来，唇边漾起一朵清淡的梨花，“要两万岁才能算是长成，你现下才多大？”
　　“虽则……不是那么大，却不也是不差那么多了么？”我嗫嚅着道。
　　母亲盈盈的笑，“是啊，我的溪儿已经长成一个小姑娘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了。”
　　我也妥帖的回了个笑。
　　才陪母亲用过早饭便听得管幸进来传话，说是大公主来了。
　　阿姐进来时，我微笑的看着她，“许久不见了，阿姐。”
　　阿姐亦是温柔的笑，“溪儿。”她左边发髻上别了一朵红山茶，人比花娇，花衬人红，端的是一股好姿态。
　　我与阿姐三千年不见，想必她也有许多话要说，便陪着阿姐在风廊上叙了叙，互相道了些近来发生的事，阿姐问我，“你一个人在那边，可还住的惯？”我捏了捏手心，不甚再意道，“甚好。”阿姐叹气，“也不知你当日是如何，偏就要去秩未山，还不许我们去寻你。”
　　我轻侧开了头，看着廊下倒挂的紫色结铃草，“修炼之事本就讲究明心净性，你们过去了，我反而不好。”阿姐睨我一眼，埋怨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何必对修炼之事如此用心。”和煦的春风徐徐的拂来，令人一阵心旷神怡，结铃草在廊下微微的摇晃，二人一时都不曾说话，过得一会儿，她突然正色道，“父君让你过去一趟。”
　　这句话说完，气氛便一时冷凝下来，我沉默着没有说话，阿姐神色也有些尴尬，母亲叹了口气，“既然你父君叫你，你便过去一趟罢。”
　　这么些年，说是对父君仍有恨意，却也并非如此，毕竟还横着骨肉血缘在里面，不论如何，他都是我父亲，我见着他，还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父君。
　　然则虽无恨意，当年发生之事历历在目，即便没有滔天的怒火，见着他，我也不能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实心实意的称谓他，崇敬他，爱戴他。
　　终是意难平。
　　我点头道，“娘亲说得是，我这便过去。”
　　阿姐一阵欲言又止，几次张嘴要说出话来，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她张一次嘴，我这心便要提一回，她几次张嘴，我几次提心，心脏总是起起落落的，身体不大健朗的，恐怕要患心疾，我自认为身体算不得健朗，经不起如此折腾，便还是转身离去了，我离去时，听得阿姐在身后道，“溪儿，无论如何，父君都是爱我们的。”
　　我轻轻笑了一声。
　　父君的爱，那是什么样子的呢？
　　至少，我是从未体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