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喧哗葬礼

19、chapter 19 午夜

　　姜寒吃完面，把碗筷交给安然，“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安然嘟着嘴摇头，脑子里有一大推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最后也只是叹口气，起身去刷碗了。他回来的时候，姜寒已经听话的吃药睡觉了。

　　安然坐在床边，俯身将额头贴在姜寒的，温度还是很高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明早应该就能退烧了。松口气之后，不免又想到了康宁……如果康宁离开医院，他要怎么办？是继续留下来混日子还是和康宁一起离开？安然忍不住为嘲笑自己的想法，他在用混日子来形容他的工作。

　　“你喜欢当医生么？”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安然一跳。“你没睡着？”姜寒还是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为什么当医生？不是因为喜欢么？”安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那时候学医主要是因为不想和康宁分开，而且你也觉得不错……与其说是我选择的，倒不如说是我别无选择。”这种答案显然姜寒不是很接受，“别无选择？又没有逼迫你将来一定要做什么。”安然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不懂我过的是什么生活。”这句话后，是漫长的沉默。姜寒睁开眼睛，屋里没有开灯，他只能靠着微弱的光亮看到安然模糊的侧脸。

　　“安然。”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安然在他印象里就一直是开心的，无论何时笑容都会在这个孩子脸上，这让他感到幸福。他不知道，也从未了解过，这个人的内心，是不是也充满了欢乐和幸福。“安然。”又是一声呼唤，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慢慢的将手伸出被子，然后紧紧握住安然有些发凉的手。

　　“我的父亲不喜欢我，虽然我一直知道但我总会心存幻想。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如果我够好，够优秀了，是不是他也会抱着我，对我笑？可终于有一天，我的梦醒了，我知道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我。也是那一天，我找到了我自己的位置，我不需要优秀，我只要听话就好了。”

　　“我喜欢什么重要么？反正我不会得到。小时候我很想要一个汽车模型，本来他答应如果我画画考试通过了就给我买，但那一次哥哥考了第一名，他奖励了哥哥，而对我承诺他早就忘记了。再没有哪一刻能像那时更让我心痛了，我看着我哥哥拿着我喜欢的玩具，我还要开心的笑着。如果终究是得不到的，就不要去浪费感情，反正最后总是会得到些什么，随便是什么。”

　　姜寒随着他的话，似乎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安然，在知道伤心之前，已经学会了用微笑保护自己。之后这抹虚假的笑早已长在他的脸上，撕不去，扯不烂。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哥哥又是第一名，他请了亲戚朋友吃饭告诉大家他的儿子是多么优秀。我就坐在那里，他没提起我半句，别人也好像没看见我一样，想来在那个圈子里我是安家幽灵一样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在追求亲情，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排除在外了。甚至安禾，他想做个好哥哥，他爱他的弟弟，但他的弟弟早已经不需要他的爱了。”

　　安然爬上床，整个人压在姜寒身上。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安然那双原本透着哀伤的眸子忽然露出了笑意，他有姜寒，他可以拥有这个，不用害怕被抢走。

　　“你还要继续听下去么？你不喜欢的那部分来了。”姜寒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委屈，“我还在生病，我该休息了。”安然忍不住笑出声，亲昵的蹭着姜寒的脸，“这可不行。”他的动作明明那么温柔，可说出话却冰冷无情。“你要面对这个，你总会遇见他的，你不能看让他一直伤害你，用我伤害你。”

　　病痛中还要被逼着听心爱的人和别的男人的故事，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好吧，如果你想说。”耳边响起爱人冷冷的的笑声，“我人生的前十四年，是和林蔚度过的。但在我七岁之前，我并没有觉得这个林家的少爷有什么不同，他只是来我家找我玩，或者是叫我去他家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觉得自己是受重视的……很愚蠢的想法，真的，太愚蠢了。”

　　“太子爷十分喜欢你，这不是秘密。”当年太子爷几乎把安然宠上了天，那时候的安然骄纵的像个小少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是姜寒都知道这个表面上不受宠的安家二少爷不能轻易得罪，谁让他皱眉太子爷就会让谁消失。“他就像条疯狗，护着他仅有的食物。”

　　安然被他的比喻逗笑了，然后略带好奇的说，“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姜寒不悦的挑眉，“你不知道？”安然笑笑，“我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不受宠的二子，太子爷圈养的宠物，狂妄自大的小鬼，没人喜欢我。”

　　“你或许可以接着说你七岁之后的事，然后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安然从他身上翻下去，侧身依偎在他身旁。“那就让我们回到聚会那一天……”

　　那一天，安然坐在安禾身边，听着他父亲夸耀安禾的优秀，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他，很多人都在看他，也可以说是在等着他的笑话，可他已经习惯了。

　　结束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一个人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在他发呆的时候，一个人揽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笑着，“小安然，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啊？”他靠着林蔚，这个姿势很亲密。“我听说了，你爸爸又为你哥哥请客吃饭了，而且排场还挺大。所以，你为了这个不高兴？”

　　“不，这个我已经习惯了。我只是……觉得这种场合我也不必来……他可以不喜欢，但为什么总要让我难堪……”

　　林蔚看着安家大宅，原本放在他肩膀的手慢慢移动到他的额头上，慎重的问：“如果以后不住在那个房子里，离开他们，你会不会高兴一点？”安然没有当真，也没有回答。

　　第二天，他的父亲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语气冷漠，态度冷漠，甚至都没有看他。“一会儿林少爷来接你，你以后住到林家，要听林少爷的话。”然后他就林蔚接走了，开始了他安少爷的生活。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版本，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版本。那之前我要扮演的是虽然不受宠但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二子，那之后我要扮演太子爷的金丝雀。你懂么？”他们贴的很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一直都不是我自己。林家倒了，我被送给你，然后……”姜寒忽然急切的打断了他，“别说，不要说出来。”安然勾起唇角，蹭了蹭姜寒的肩膀，“让我说吧，你该知道这些。”

　　身体很热，但是姜寒的心在一点点变冷。他明白安然说的每一个字，也明白……安然在他身边，也不过是扮演了一个他想要的角色……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了解，我不知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总是那么冷漠，很少和我说话，但是你又会照顾我，说实话那时候我很迷茫，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保持安静。后来你开始对我感兴趣，开始和我亲近，真的我以为你喜欢玩那种养成的游戏，但我真的没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我都没有想到……你看起来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但又那么不同。你一直在付出，这让我变得贪心了，我想或许我可以停止演戏了，真正的和你一起生活。然后林蔚回来了……”安然伸出手紧紧抱住姜寒。“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他走之前一句都没有和我提过，他只是让我回家呆几天，然后我就被送到你家了。他回来不是来带我走的，他是来试探我，不，是试探你。”

　　安然不再说话，而姜寒也无话可说。或许他们都想起了那让人痛苦的一天。最后还是安然先开了口，“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我可以摆脱了，但你告诉我，我应该扮演好我的角色，我不应该去奢望我不该有的。在你和我表白之前，我没有希望，也完全不想去改变什么，但是你给了我这个，你让我有了一个期待，可是你又亲手打碎了它。我不想继续这样了，我想彻底的逃离这一切，我想过平静的生活。我痛苦，我委屈，但你永远都看不到这些了。”安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离开你的第二年，趁着假期我去找过林蔚，但他们公司的接待却不让我进去，我报了名字可那位女士却告诉我，这个名字她毫无印象她不会帮我转达，她的老板非常忙没有时间见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我猜我们分开之后他一定从来都没有想念过我，他也再不会和他的朋友说起他最宝贵的弟弟了。”

　　“对此你很失望？”

　　“不，我不失望，我觉得轻松了。离开他公司之后，我问自己，林蔚离开你，你伤心么？我看着他的大楼，看着他的成就，我找不到伤心的感觉，相反我为他高兴。然后我又问自己，姜寒爱你，你爱他么？我还是没有答案，但是我想你，我非常想你。我甚至想到，如果我就这样跑回去，你们公司的安保会不会也拦住我？”他闭上眼睛，头埋在姜寒的颈窝，这一刻他感觉很幸福。“我想在你这儿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权利，是么？”

　　“你一直都有，只要你想见我。”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么我接受。安然在心里默默的说着。他选择姜寒，他爱这个男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