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喧哗葬礼

1、chapter 1 往事

　　当年那样决绝的离开，没有给彼此留下一丝余地，如今再回来，除了尴尬，安然真的找不出别的情绪了。

　　二十几年前，姜家和林家明争暗斗不断，却也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安然的母亲是林家的表亲，安家自然和林家站在了同一阵线，林家那时也给了安家不少好处，两家来往很是密切。可忽然有一天，林家垮台了，一家人逃难一般的去了国外，之后再无音讯。而安家为求自保，只得依附姜家，并且同意将嫡亲的孩子送到姜家，以表诚心。

　　知道要从安家选出一个孩子当做礼物送到姜家的时候，安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辈，嫡亲的孩子，只有他和他的双生哥哥，说是双胞胎，其实他和安禾一点也不像，长的不像，性子也是天壤之别，别的双生子就算不像也好的和一个人一样，但他们，感情还比不上表兄弟，比起自己的双生哥哥，安然更喜欢和林家的哥哥一起玩。而他们的父母，一直就只喜欢样样优秀的安禾，对他，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们还有这样一个可以利用的儿子吧。

　　那一年，安然十四岁，不得不接受自己要成为礼物的命运。

　　第一次见到姜寒，姜家未来的接班人，让姜老爷子最头疼也最宠爱的孙子时，安然正站在姜家的客厅里，那边他的父亲正在讨好姜老爷子，他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鱼缸里的鱼游来游去，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和这些鱼一样了，要被人饲养，要讨人喜欢，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这鱼，有什么好笑的么？”

　　安然回头，下意识的挂上灿烂的笑容，“没什么，鱼很好看。”那时的安然并不知道，眼前神情淡漠的青年就是他一生的饲主。

　　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安然想的那样难过。虽说是姜老爷子喜欢孩子，但并没有让安然住在大宅，而是嘱咐姜寒把人打包带走。

　　姜寒对他很好，带着他玩，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就好像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着他。本来这一切都很正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那种关系……

　　那一天，安然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工作了的姜寒，为此放下了所有的工作，说要为他庆祝。安然以为会和以往一样，一帮人一起胡闹，可到了地方安然才知道，这次的庆祝会，只有他们两个人。

　　姜寒的话少，比较沉闷，带他来的西餐厅也很安静。安然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不雅的含着叉子，轻声说：“干嘛要来这种地方啊？”

　　“这个地方比较合适求婚。”说这话的时候，姜寒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爷爷催我结婚，我告诉他等你大学毕业之后，结婚。”

　　有那么一瞬间，安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明显不够用，姜寒结婚和自己毕不毕业有什么关系？

　　没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姜寒抬头看他，见他一脸呆愣，难得露出一抹笑，“高兴傻了么？”对，他是傻了，是吓傻了！“你的意思是，要和我结婚？爷爷同意了？”姜老爷子会同意这唯一的孙子弯了？安然忽然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别担心，我喜欢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句话，算得上姜寒唯一的表白了。

　　安然没有回答，但他知道，他的答案不重要。他本以为姜老爷子会反对，会把他送走，让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但第二天，姜老爷子找他聊天的时候，却是妥协。

　　“姜寒那孩子从小就霸道，我管不了他，你替我看着他吧。以后你们是想领养个孩子，还是找孕母都可以，只要给姜家留个后。”

　　在姜老爷子看来，这是两情相悦，可安然知道，他对姜寒虽然依赖，但绝不会是爱情。

　　在回去的路上，安然不禁反省自己，怎么能迟钝到这种地步，关系再怎么好的兄弟，朋友，也不会像他和姜寒这样。他们住在一间屋子，在一张床上睡觉，他充当着姜寒的抱枕，偶尔姜寒还有亲他。他以为这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可他又很清楚，姜寒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甚至是姜家的养子顾鹤宁，从来都没有过这般亲密。

　　他还记得刚和姜寒回来的时候，他是住在客房，可忽然有一天姜寒告诉他以后睡在主卧，从那之后，姜寒便开始照顾他，慢慢地，姜寒在他心里已然像父亲，像哥哥一般……现在他们要做情人，他没有觉得无法接受，是因为，姜寒几乎占据了他心里所有的位置么？

　　“去哪了？”姜寒下班回家不见安然，电话也打不通，脸色难看的可以。安然愣了一下才说，“爷爷找我，电话忘记充电了。爷爷让我看着你，还有关于留后的问题。”和这人生活久了，安然很清楚一定要一次性把话说完，如果让他问一句才答一句……后果，就很难看了。

　　姜寒没再说什么，去厨房做了晚饭。安然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有个人这样爱护他，照顾他。

　　这天晚上，姜寒抱了他，他没抗拒，顺从的接受了。姜寒很温柔，没有让他很疼。

　　因为关系变得不一样了，所以安然再也不能把别人的打趣当做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会不好意思，然后，理所当然的求助姜寒。姜寒会把他护在怀里，告诉他那些不正经的兄弟，“这是大嫂。”言外之意，不能调戏。

　　说起来，他们也度过了相当甜蜜的一段时间，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安然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去和命运抗争吧……

　　大二那年，某个没有课的下午，安然在寝室里悠闲的看书，有个陌生的号码给他发了条奇怪的短信——【安然，下楼有惊喜。】惊喜？他以为是姜寒又要送他什么礼物，可楼下等着他的，却是另一个，真正的惊喜。

　　林蔚。

　　男人靠着树，听到动静向寝室大门看过来，见到他，缓缓的笑了。“好久不见了，安然。”这一刻，安然是激动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想控制自己，所以他冲过去抱住了那个人。没人知道，林蔚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我的小安然，长大了，看来他把你养的很好。”

　　因为比不上双生哥哥成绩优秀被母亲数落而离家出走的安然，在午夜的街头茫然无助，另一个少年好似大人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给了他第一份温暖。

　　他们一起吃了饭，林蔚陪着他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安然说着这些年的生活，却一句都没有提过姜寒。

　　林蔚停住脚步，“安然，我后天就要回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安然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林蔚笑了，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你好好想想，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答应你会照顾你，却没说一句就走了，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生你气！我……我只是，还要上学，我……”他的态度暧昧不明，他想念林蔚，又舍不得姜寒。林蔚性子温和，不会逼迫他，只是说，“嗯，我先走了，如果你想通了就联系我。”

　　林蔚的出现姜寒自然收到了消息，得知他竟然是去找了安然，还妄想要把他的人带走，气得直接摔了电话。晚上安然还没给姜寒打晚安电话，却是姜寒先打了过来，语气和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命令他马上回家。

　　安然回到家，看到姜寒坐在沙发上，笑着坐到他旁边，搂着他的脖子，“这么着急喊我回来，这是想我了么？”可姜寒却是冷冷的推开了他，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看他，“喂，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姜寒的脾气一直是内敛的，甚少将喜怒露于人前，但此刻，或许真的是气坏了，或许仅仅因为这人是安然，他无法忍耐，无法克制。姜寒用力抓住安然的手臂，将人压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带着愤怒与伤痛。“你说我怎么了？你今天见了谁？你们又说了什么？他终于回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就因为他不远千里回来找你了，所以你就要和他走了？”

　　“我没有！”这指责让安然委屈的不得了。“我承认，见到林蔚我很高兴，但是我知道他回来的目的绝对不是要带我走这么单纯，我也不会和他走。我们只是朋友，他就像我一个亲人，你不要误会。”

　　姜寒的身子慢慢压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姜寒的目光却越来越冷，“在你家人把你当做礼物送给我的时候，你就再没有亲人了。他当年选择和他的家人离开，将你留下，你们就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而你的人生，从你被送来的那天起，就由我说的算，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想和谁做朋友，那要问我同不同意。安然，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

　　姜寒吻了他，可他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和爱。

　　他被家人舍弃，被林蔚舍弃，然后他又要舍弃自尊成为这个男人的所有物。他不是早就明白了么，他只是个礼物，因为足够漂亮，所以主人很喜欢……可他不愿，不愿这一生都要做个精致的玩具，没有喜怒哀乐，只得依附主人而活。

　　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什么样的伤害最直接。

　　毕业前夕，姜寒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关于结婚的事情，在先去注册还是摆酒上面有了分歧，姜寒想先去注册，再回来办酒席，但是安然觉得先办酒席，然后出国注册顺便度蜜月，最后姜寒看在蜜月的面子上答应了先办酒席。毕竟是两个男人结婚，外加姜寒也是个低调的主，婚礼就是走个形式，请的都是走的近的亲戚和平日里玩的好的朋友。

　　“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单身派对，那天晚上我们可不能见面。”对此姜寒没有反对，他那些兄弟早就说要为他举办单身派对，只是他没什么兴趣，他宁愿和安然在家里睡觉。

　　安然的单身夜，其实是他的毕业派对，他那天很高兴，喝了很多的酒，最后不小心在散场后吐了班长一身，班长是个女王性子，平日里和安然处的和哥们一般，这会儿气的简直想抽这死小子一顿，“你还真会吐！这可是我新买的啊！好贵的！”

　　安然被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不好意思的笑着，“班长，抱歉，要不你去我家收拾收拾吧。”班长扫了安然一眼，“你当然要负责给我洗干净！”

　　明明是自己的单身夜，他们却比自己还要高兴……姜寒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拿出手机给安然打了通电话，如果安然那边要结束了他还是回家睡觉比较好，只是，安然没有接。

　　顾鹤宁凑过来，酒气熏天，“哥，人都是你的，跑不了，就一个晚上而已，你就好好和兄弟几个玩玩嘛。你结婚之后，咱们恐怕也没这样的机会聚了。”

　　“在大哥眼里，好像这世上除了安然，就没别人了一样。”

　　“可不是，大哥什么都可着安然来，我们这群打小和你玩到大的兄弟都要排到后面去啊。”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酸。姜寒无奈的说：“好吧，只有这一个晚上。”的确，在他眼里，只有安然。他想要的，也只有安然。

　　顾忌着明天还有婚礼，几个人也没玩的太疯，过了十二点就都跑到顾鹤宁家里自己找地方睡觉了。第二天一早，姜寒把他们几个踢起来，“走了。”安然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姜寒倒是不太担心，让他们先去酒店等，带着顾鹤宁回家接人。

　　打开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口摆放的那双女鞋，姜寒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顾鹤宁顿时脑补了一段安然酒后带了女人回来的狗血桥段，可……一个只穿着衬衫的女人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见了他们俩也是愣了。

　　“那个，我……”恰巧，安然睡眼惺忪的从卧室里走出来，没注意门口的两个人，迷迷糊糊的对班长说：“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赶不上车了吧？”班长真心想把早餐都砸到这没良心的脑袋上，“你倒是想我走！也不想想你昨天都做了什么！我还等你对我负责呢！”

　　顾鹤宁咳了两声，“安然，你要迟到了。”安然身子一抖，骤然清醒，他看着姜寒，有惊慌有恐惧，半晌却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姜寒一言不发，推开堵着门口的顾鹤宁，走了出去。顾鹤宁看了眼安然，忿恨的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顾鹤宁追到楼下的时候，姜寒刚好上了车，“大哥！你要去哪啊？”姜寒摇下车窗，无喜无怒，“取消婚礼。”

　　班长很尴尬，“安然，这，我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了吧？”安然却是笑了，“没有，我要谢谢你，帮了我。”

　　飞机缓缓降落，那时他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本就打算再也不回来，可终究，他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