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一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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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四更天了，姑爷他……不会来了吧。”
“嗯。”吴玥低头，一颗一颗缓缓解开嫁衣上的扣子。
梅语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小心翼翼帮她卸掉今夜的嫁娘妆。
柔软如云的长发披下，吴玥看着菱花镜里秀美的容颜发了一阵子呆，低低叹了口气。
罗帐的四个角都系了香包，床上飘散着淡淡的兰草气息，吴玥又坐回床沿，静静地看着绣着并蒂莲的喜被。
梅语俯下身子，帮她脱去系着五彩丝线的木屐。木屐上画着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鲜艳的颜色让吴玥觉得有点扎眼，索性闭上双目，缩进了被窝。
一夜都没合眼，到天亮时却晕沉沉睡了过去，到梅语把她推坐起来，帮她换衣上妆，吴玥还不住打着瞌睡。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吴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期盼地看着门口。梅语忙快步上前开了门，却是秋玉走了进来，主仆二人眼神都是一黯。
“二夫人醒了，”秋玉行了礼，垂着一对眼说，“夫人要奴婢转告您，若精神不好就不必过去了。早点已经备下了，可要端进来？”
“劳姐姐挂心了。端进来吧，就说我等下便去探她。”吴玥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淡淡地笑着说。
秋玉对门口喊了一声，厨房丫头便提着食篮走进来，取出桂花粥并几样雅致小菜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又添了碗筷。秋玉便和她一起告退了。
吴玥恹恹地吃了两口，便一拧眉，把汤匙随手丢回碗里，说：“收拾了吧。”
梅语不敢说什么，照原样放回篮里，却听“啪”地一声，美人梳被摔到地上折成两半。梅语吃惊地抬头一看，只见小姐正怒气冲冲看着自己。
“蠢货！上这么浓的妆，我这是要摆给谁看啊？”
梅语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姐是外柔内刚的主，如今窝了一晚上的火撒到自己身上，可不是数落一两句能了事的。“小姐，我错了。我想着今天是您……”
吴玥几步过来，照她脸上就是一巴掌，“你做事就不能用点脑子？表姐还在那躺着，我能打扮得这么招摇吗？”
梅语连连点头，说：“奴婢知错了。惹小姐生气，奴婢罪该万死。”
“啪”地一声，可怜梅语右边脸又挨了一记耳光。
“小姐？你连个称呼都不懂改一下？还是，”吴玥青葱玉指点住她的鼻尖，厉声质问，“你在笑话我？笑话我独守空闺？笑话我还是女儿身？”
梅语伏在地上，泪落涟涟，不住地磕着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吴玥赌气地把头上的发簪、珠花、耳环扯下来，横七竖八扔在梳妆台上，披头散发地坐下不言不语。
梅语双膝跪地爬过来，哭着说：“夫人，奴婢帮您打理吧。”
见吴玥毫无反应，梅语颤巍巍站起来，先是取了湿毛巾帮她仔细擦干净脸，又另找了梳子，理顺她一头乱发，灵巧地挽了个家常发髻，横着插上一枝古朴的桃木簪子。偷偷看了一眼，小姐一张素面，反倒如清水芙蓉，十分好看。
打理完，梅语又重跪下，听候发落。
良久，吴玥的手伸过来，抚上梅语的脸，“疼吗？”
“奴婢不碍事的。”
“起来吧。”吴玥拉了她一下，幽幽地开口，“在这里，只怕也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待我的。”
“小……不不，夫人！”梅语掩了口，惊慌地看着她。
“还是叫我小姐吧。我也不是夫人，顶多是个二夫人，担这虚名有什么意思。”吴玥起身，走到门口回头说，“把咱们带来的药膏找出来敷上吧，可别肿起来。”
躲在房里久了，忽然暴露在光亮下，吴玥很不舒服地用帕子遮住眼，半倚在栏杆上适应着，没注意到紫藤架下坐了人。
“姨娘不舒服吗？”
吴玥诧异地放下丝帕，熟悉的面容印入眼帘，“瑾――”
好像忽然受不了她用吴侬软语柔声呼唤自己的名字，诸葛瑾别扭地垂下头，告诉她：“父亲在娘房里，照顾了一夜。”
吴玥早料着是这样，但真切听到，心里还是刺痛了，勉强说：“我正要过去帮个手。一起过去吧？”
“父亲不想被打搅，所有人都被赶出来了。”
丝帕在手里绞成一条线，吴玥咬着唇，不知是进是退。
“想去就去吧。毕竟，你的身份不同了。”瑾的嘴角勾起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的弧度。
吴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去看的是姐姐。”
高高的木屐在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瑾看着她略显瘦弱的背影，颓唐地坐下来，对自己说：“诸葛瑾，你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小玥，进来吧。”章氏枯瘦的手费力地招了几下便无力垂下，诸葛圭忙把她的手塞回被里，仔细地盖好。
“姐姐，”吴玥用手帕抵住鼻子，抽泣了几声，“昨夜就想来探您了。”一面走过去，坐在诸葛圭对面的床沿上。
诸葛圭的下巴布满刺刺的胡须，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是美妻在侧的新郎官，他似乎对吴玥的到来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秋玉端了药进来。
“给我”
“给我吧。”
诸葛圭和吴玥同时下命令，秋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夫人。
“老爷，让我服侍姐姐吧，您先歇歇。”吴玥站起来，自己去拿药碗。
诸葛圭微皱眉头，有些受不了她变了的称呼，也不言语，轻柔地把章氏抱起，从身后环住，对着她耳边小声地哄着：“来，该吃药了。”
吴玥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泼出药来，低了头端过来。
“小玥，让你受累了。”章氏虚弱地说。
“别说话。”诸葛圭心疼地说。
吴玥几乎想扔了药碗冲出去了。虽说家道中落，又寄人篱下，可从小到大，自己也是养尊处优的主，如今要伺候人不说，偏偏还要对着自己夫君旁若无人的肉麻样。
刚小心勺了一匙递过去，就被诸葛圭喝止住，“有你这样喂药的吗？这还冒着烟呢！”
他的声量很低，语气却极重，吴玥杵在那，发楞地看着他。
“拿来。”圭把发妻歪在自己怀里，伸出手拿过了碗。
吴玥空着的手别扭地交叠在腿上，看他每喂一勺，都是慢慢吹几下，又尝了一口才敢凑到章氏嘴边，不觉看呆了。
“别怕，吃了药就好了。”不知是在安慰章氏，还是安慰自己，诸葛圭柔声说。
一时之间，吴玥觉得自己很多余，悄悄地起身，走了出来。
三年后。
乌云盖顶，空气仿佛停滞了，压得人心里沉沉地痛。
阳都人指着诸葛府门前两个奠字，叹气说：“诸葛家的气数尽了。”
吴玥一身素缟，跪在灵前，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原来，不是自己的，当真半点留不住。
“我对不住你。我受不了她每天的哀求。当初，我若坚持，也不会害你了。”想起诸葛圭的遗言，吴玥忽然想大笑，莫非，他真的不知道，这番话，只会伤她更深吗？
三年了，那个女人躺在地下三年了，当年一起埋进去，盖了棺的，除了诸葛圭的心，还有自己的青春年少。
有什么可哭的？吴玥看着痛哭的几个孩子，冷冷地想，如今躺在棺材里的不过一副空壳罢了。
有诗咏吴玥，曰：
新蕾繁花共一枝，
欺霜赛雪独凝眉。
等闲难识东君面，
枉度浮生却为谁？
――谢诗友楚留香惠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一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