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云居录》柳沙

36、现代篇·梦谈章

　　12月31日夜，墨尔本华人□□势力“王府”全军覆灭，首脑人物朱瑞被当场击毙，爪牙多半被捕，零星几人在逃。
　　李寻欢功成身退，径直驾车回到住所。
　　杨艳在小院的台阶旁等他。
　　她的卷发漫长，风衣下是暗红的丝绒旗袍，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远远看着这样的背影，心便安定下来。
　　“久等了。11点58分，还好，没错过新年。”
　　杨艳闻言转身，手臂自然地抬起来，枪口抵住他的眉心。那样的动作，仿佛只是往常一般，替他拍去肩头的碎雪。
　　“真可惜。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福分的人。”杨艳的口气很淡，手腕却神经质地轻微颤抖。
　　李寻欢向前跨了半步。
　　“别动。”杨艳闭了闭眼，枪口深深嵌进他的皮肤，“2分钟时间，说你的遗言。”
　　“说什么？”
　　杨艳默不作答。
　　李寻欢想摸鼻子，手一动，又放下：“到目前为止，我没考虑过死掉的事情。”
　　“你有2分钟，考虑一下。”杨艳道。
　　李寻欢笑了笑：“我不相信。我不要死。”
　　沉默了几秒钟，他不得不收起笑容，认真了一些，“如果你想杀我，潜伏在我身边时，就可以动手。现在‘王府’已经覆灭，你这算是为谁卖命？”
　　“如果这是你的遗愿，我就告诉你。”杨艳的眼神微微游移，枪却纹丝不动，“有些东西，一旦沾染过了，就很难再抽身。”权力，欲望，财富，皆属此类。
　　“可你现在明明很快乐。你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对我笑。”
　　“如果我说，我要回去，和他们站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带你走。逼你走。绑你走。”
　　杨艳避开他的直视，摇头：“李寻欢，你管不了我。”她的手指轻轻一推，枪已上膛，仿佛下定了决心，“现在，我要赌一赌自己的命。”
　　“等一下。”李寻欢道，“就算要死……”他把手伸进口袋。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动作。
　　杨艳脸色微变。她用鞋尖下意识地点了点地面。李寻欢记得，这是她焦虑时常有的动作，但她自己并不会察觉。
　　“别掏枪。”她把嘴埋在围巾里，说得又轻又含糊。
　　李寻欢忽然明白了。
　　“你背后有三个人，五米距离。”她又小心翼翼地道。
　　慢慢的，李寻欢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他用眼神安抚她。
　　情人的眼睛，总能躲过严密的监视，传递一些只属于两个人的，隐秘的讯息。杨艳的目光暖了起来。
　　三个月前，她从“王府”的视线中消失，正式成为李寻欢的盟友。一小时前，“王府”残余势力找到这里，试图在逃离澳洲前，清除缠斗多时的敌人。从忽然暴露，到成为诱饵，她有过许多个备用方案，却最终选择亲自站在这里。
　　这或许是他们彼此相像的地方。
　　“如果你一定要我死。”李寻欢道，“那么，我还有个小小的愿望。”
　　他摊开手掌。那是一个缎面首饰盒。打开盒子的动作也很慢，狙击枪准星已经聚拢在他的背部。一举一动，如受千钧。
　　是钻戒。很贵的，璀璨的光亮。
　　李寻欢单膝跪下来，背影缓慢且真诚。大衣遮住了身后的视线，他从靴筒中悄然拔枪。
　　“你愿意吗？”
　　杨艳看在眼中，怔住一瞬，把枪交到左手。
　　“如果，是你的愿望。”
　　她眼中忽然有了光彩。
　　极轻的脚步声，正从三个方向渐渐逼近。
　　两个人，两把枪，胜算并不大。但李寻欢选择直接拔枪，她就愿意相信他。哪怕只有，这短短的片刻。
　　距离12点的钟声还有30秒，李寻欢为杨艳戴上了戒指。她的手指妩媚柔软，适合任何钻戒的形状，但终有一枚可论恰好。
　　“半分钟婚姻，哪里够呢。”李寻欢微微一笑。
　　一秒后，他旋身而起，两声枪响。
　　五秒后，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胸膛。
　　十秒后，有人从翻过墙头，冲进院里。杨艳手里的枪也响了。她的枪法极佳，能在多人混战中准确命中目标。很久之后，李寻欢回忆着这一天，玩笑似的说，你若不是有“王府”那段背景，做警察也是很有可为。
　　他说他喜欢这个夜晚，尽管枪声与鲜血四溅。
　　总有些事，对旁人不值一提，但对自己却是特别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11点59分55秒，一切归于平静。
　　那时，漫天细雪温柔飘舞，他们与死亡只有一墙之隔。
　　那时，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他们离自由也仅仅一步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