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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越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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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窖中干燥阴凉,剑光无声而来,锋刃抵住李寻欢的咽喉。
“终于落在我手里了,小李飞刀。”
李寻欢靠在躺椅中,悠闲地闭着眼:“我等你多时了。”
“看来,你已有所觉悟。”剑锋逼得他仰起头来,“趁你夫人不在,你欠我的,也该还了。”
“你若能冷静下来,就会闻到酒的香味。”
“想赖账么?”
“想邀人一品酒香。”
“我听世人说,你那位夫人很难相与,又已是美人迟暮,你何苦跟她敷衍度日呢?”说的时候,嘴角已忍不住有些笑。
“原来我在敷衍度日,我自己竟不知道。”
“不如跟我私奔,从此浪迹天涯、无拘无束。”语声柔腻,又似诱惑。
李寻欢睁开眼,若有无奈地望着她。但见眉心妆如红莲,衬得肤白若雪,眼角一线朱痕飞挑,艳丽别致之中,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意。
“把剑收起来,我就告诉你。”
“不许讲条件,要我还是要她?”
李寻欢没有办法,两指夹住剑锋往前一夺,那人嘴角微扬,顺势借力而上,一剑直削过来。他手中只有玉骨折扇,翻掌间夹带内劲,也迫得那人飘身而起,衣裙旋转,剑光如星闪烁。
躺椅蓦然倒退三尺,向后仰至地面,眼中是那人惊鸿般的身影。
看了这许多年,竟也不觉得厌倦。
李寻欢微微笑了笑,不曾还手,但也不曾怠慢,直让过了十招开外,忽而搭住她的手腕,往身前轻轻一带。
长剑脱手摔出,流星耳坠猛然晃动着,人也失了重心,香风拂面地跌坐在他怀里。
“你真是越发嚣张了。”李寻欢狠狠箍住她的腰,嘴角却含着笑意,“妻是你,妾是你,情人也是你,你还要横剑指我。”
杨艳笑道:“大侠若是不服,大可真刀真枪打一架。”
“打赢了你,没有好日子过,打输给你,要被你笑一个月,你教教我该怎样打法?”
“你说呢?”
虽然轻快说笑着,李寻欢却很知道她那不好对付的好胜心,手臂牢牢压制住,还把她一双手腕都擒在掌间。
真论起功力修为,他毕竟要比那人年长的。如此纠缠了一时,拖得她气力不及,便也就罢手不闹了。
溽暑时候,虽然有盘冰绢扇,还是酒窖里更舒服。即使四面无窗,也好似初秋时那般凉爽安静。
李寻欢打开折扇,缓缓摇着,几缕小风也向那人送过去,吹起她的发丝,轻盈绕过颈间。
“早先算过你的行程,最快是明天到家。是为跟我私奔,买了千里良驹么?”
那人略笑摇头。
“比马更快的,只有你自己了。”
“这般烈日炎炎,我为何要自己赶路。”
李寻欢道:“那我猜不出了。还请仙子赐教。”
“你求我。”
“好,求你。”
“嗯,果真能屈能伸。”那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边都是旧相识,只要我想提早抽身,总能跑掉的。”
“这可奇了,你们江南六路的事,你不是一向很喜欢掺和?”
杨艳瞧他一眼:“我料你一定趁我不在,偷偷打开酒窖,就算不喝酒,也要来闻闻酒香。”
李寻欢只好笑着承认。闲话之间,那人总若不经意地望着他,偶尔伸手过去,打理他额角那一缕头发。
他的头发天生是蜷曲的,总需要格外打理一下。但只这一缕,也有一半是灰白的了。
南山太岁之乱时,有近半月的时间,那人忙于应付台面上的事,而他埋头思索破敌之招,两人各自千头万绪。
就这半个月,李寻欢竟然憔悴了许多,是时气所感,咳疾复发,回来便撑不住病了一场。昏昏沉沉的时候,那人一直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悄声与他说话。
那人说,过去的事情,其实早就原谅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何曾真的记恨过你呢。你我之间,谈何有恨。
李寻欢于那片刻的半梦半醒中,听着她的话,也把长久所想的事问了出来:“但那时候,在洞庭之畔,我若不来……你当真放手?”
等了一会儿,等得又要往昏睡中滑落时,他感到那人轻轻摸着他的脸,道:“我若放手,你也会就此放手的吧。”
李寻欢心里一痛,想说不会的,却一时咳起来,把话咽了回去。
于是他抓着杨艳的手,用力摇了摇头。
杨艳照料着他,柔声道:“好。我不放开你。”
又耳畔低语,“累了就休息片刻,但要快些好起来。往后的时日,你想做什么,都有我和你一起。”
李寻欢不记得病重时的许多事,却总能清晰地想起这些话。
自此以后,那人就开始刻意回避外事,哪怕不得已要出门,也常常出其不意地提早回来。
并不为了什么,有时候只不过捉弄他一回,寻得些许开心。忙里偷闲时候,修书约他花灯下相会,兴致好时,也会亲手下厨做些味道古怪的小菜。幸好那人素日还是不喜庖厨的,偶尔为之,倒也尚可应付。
这样的日子,看似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又有些许不同了。他并非全然不知那人的心思,只是她想要捉弄,就奉命配合着,一切但作糊涂,彼此都觉快乐。
全无道理可言,偏偏胜过万般道理。
李寻欢推开酒窖的门,盛夏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要去书斋中陪孩子认字,略微敛起了领口,但也没有特意改换妆容,十分坦然的样子。
她总是如此,有些特别,又实在有些可爱。
李寻欢望着她的身影,不觉有笑容。池中莲叶田田,清幽淡香随风而来。日头正盛,满地反着白光,身边一无他事。这样闲散的午后,不如也就跟去伴读,安静度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