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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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盛情难却，卫玹夫妇暂住了一晚，于次日早晨驾车回府。
象征直系亲王的四团五爪金龙分别雕于车身的东南西北四面，三丈三而立穹顶，天潢贵胄的威仪凛然不可侵犯，行驶在官员专属的车道上，道旁百姓纷纷屏息驻足，生怕唐突亲王座驾。
而有一人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纵马斜冲而来。
拉车的宝马受了惊扬蹄长嘶，车夫急忙调整车辕，两旁的护卫连忙围上来制服两匹马。
卫玹在马车骤停的第一时间便护住了一旁的王妃，马车猛地一个加速，背部撞到了车厢上，顿时传来一阵钝痛。不过多时侍卫们就安抚住了受惊的马，同时把肇事者制服在地。
他低头看怀里的徐氏，王妃除了一脸惊魂未定的苍白之外倒也无恙，这让王爷松了口气。他猜测前世徐氏难产而死，如今便尤其小心母子的安康，加之情势紧张，家世显赫的王妃更是不能出半点差池。眼下突然冲出个冒失鬼，幸好王妃没事，但他摸着一阵阵发疼的脊背，还是忍不住大怒。
“来者何人！”
侍卫们撵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来到车前，其余人等也都跪了一片，叩首汇报：“不知王爷王妃可有受伤？属下失责，让此人惊扰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卫玹挑开帘子看，坐在车里都能闻到一股迎面扑来的酒臭。被制服的青年被护卫粗暴地抬起脸。王爷目光与之交汇，一个面露痴迷，一个心中一震，差点狞笑出来。
他当是谁，这可不是御林军统领家那个不成器的独子？
他近日来心中起了大心思，有些事便尤其在意，比如派系倾轧，比如军令兵权，再比如天下文人的笔杆子。于是四处走访，汲汲经营，只为掌握更多的筹码。其中一根苦思冥想着要咬下去的硬骨头，便是掌管整个锦都卫戍的御林军。
作为圣人座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御林军统领必须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只忠诚于当朝皇帝，并且武功超凡，而现任的这个总领还是个出了名软硬不吃的主。卫玹若是在将来有所异动，哪怕不是针对圣人，而是东宫太子，御林军也必定不会对其手下留情。他甚至为此做了最坏的打算，从宿焚舟手里学了制服御林军统领的招数，也是为了在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两厢撕斗中占据优势，甚至在最最最最糟糕的设想中，凭借这半招从御林军手里逃出生天。
而眼下，那忠心耿耿、软硬不吃、武功超凡的御林军统领褚公良那唯一的儿子褚茂，正正落到了他卫玹手里。
王爷简直想要指天大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这厮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官道纵马，冲撞怀孕在身的王妃，简直嚣张跋扈，来人，将他绑了带回王府！”
一个时辰后，收到消息的御林军总领褚公良便趟着一脑门子汗，打马来到王府大门前，在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下求见王爷。
前日王爷携徐氏已拜见过舒贵妃，王妃有喜的消息即便不是人尽皆知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皇上的赏赐也已经在去往王府的路上了，这时间，谁会去触王爷的霉头？褚家公子真真是撞到了枪口上，气得他老爹须发竖起。
褚公良被请进来，脚踩进王府正厅还没站稳，一眼便扫到了被“请”坐在椅子上的独子，那一瞬间，英明一世的总领大人觉得，他的儿子哪里只是什么纨绔子，简直就是智障儿了吧！只见这厮全须全尾地坐在那儿，显然还没被王爷的人动私刑，手里毫无危机感地摇着把公子扇，一双眼睛却像钩子般牢牢钉在坐于主位的嘉王爷身上，就差淌下口水来。而后者显然也察觉到了，一脸铁青地捧着茶盏，仿佛下一秒这只茶盏就会扣在那纨绔子的脑门上。
总领大人原本黑如锅底的脸色一时间简直黑得发亮，冲上去二话不说对着儿子就是一巴掌，武功超凡的御林军总领盛怒出手可是半点也不含糊，锦衣青年顿时被打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来。
“爹……”
“逆子！”
王爷揉揉额头，看着褚公良打了几下后便抬手制止，褚茂毕竟是褚公良唯一的嫡子，褚公良就是再气他混账，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舍不得的，若是让他这么一直打下去，褚总领反过来会心里怨恨上他卫玹。
让褚氏父子落座，王爷板着脸，像模像样地责备了鼻青脸肿的小褚一番。父子两连连道歉，褚公良有备而来，献上了一方汉白玉宝砚，卫玹拿到手里一看，兰雕竹刻，刀工流畅，大家气韵，倒是个难得的宝贝。
总领大人也算是下了血本，他可不想儿子被送去大理寺。要知道褚公良平日油盐不进，树敌不少，儿子要是落在哪个政敌手里，不死也脱层皮，要是政敌就这件事再加把劲，弹劾他的奏折恐怕就要出现在圣上的御案上。而反观这小王爷，却是先把那小畜生带到了自己府上，关门把自己放进来，便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令褚公良微舒口气。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小兔崽子犯浑，才给他带来这麻烦。思及此，总领大人再次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小褚一缩脖子，母慈父严，他有点怕爹。
这时，王爷把手里的玉砚放下，在金丝楠木的桌子上发出轻小的碰声，褚氏父子一齐安静了下来。
“今日之事，”王爷话音拖长，视线淡淡扫过褚茂，才道：“念在你年幼初犯，本王可以不予追究。但是……”
顿了顿，他看着两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又缓缓道：“教子不严，是褚统领为父之过！然本王观褚统领日夜为圣上殚精竭虑，以致无暇管束子孙，却是忠义无私之举，令本王钦佩……”
他又大喘了口气，看那父子两脸色精彩纷呈地变幻：“如此，便由本王引荐，褚茂从明日起，需每天前往左信常左大家府上受教，跟着大儒诵读经典，学习礼仪和做人的道理。”
话音落下，褚氏父子却是彻底呆住了。褚茂自幼顽劣不爱念书，不知道气走多少先生，到得如今双十出头，只识半斗大字，更遑论知书达理。久而久之恶名传开，京城但凡有才名的儒士都不愿意靠近他，将教导这么个人视为辱没才华，只剩下一些庸才前后逢迎，竟是把小褚越教越放肆。
褚总领为此几乎愁白了头，决定亲自教导儿子武功，让他子承父业做个武官，怎奈夫人心思软弱，一味宠溺儿子受不得半点委屈，一哭二闹胡搅蛮缠，总领大人收拾不了儿子，最终也只能拂袖叹息，只当没生这儿子。
而如今，王爷竟是出面要把儿子送去拜那当世大儒左信常为师，若褚茂能在大儒席下识文断字，辨明道理，通达诗书，他这做父亲的也便能安心合眼了！
心神剧震的褚公良连忙按着小褚一起跪到地上：“谢王爷！”
“褚统领不必多礼。”卫玹挥挥手，含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岂能是举手之劳！褚公良嘴里既甜又苦，王爷这个面子可是卖得大了，他不能拒绝也不舍得拒绝，只能心甘情愿入了那布好的局。褚茂拜了大儒，不管学不学好，这中间人嘉小王爷终是成了他褚家的恩人，左信常也便是褚家的恩师，待他褚公良百年之后，褚家到了褚茂手里，因着这层恩情，就会完完全全成为嘉王爷的附庸。
褚公良恍恍惚惚地走出王府，回头看看灰头土脸的独子，低头看看自己乌色的官袍，抬头看看将雨不雨的穹天，突然就觉得遍体生寒。江山万里，皇天后土，端的是好一场权力游戏，宦海沉浮。昨日还在为自己位极人臣而洋洋得意，今朝却发现半生戎马的自己竟在弱冠少年的掌中辛苦腾挪，生死前路浑不由己。
有道是：当时一旦擅豪华，自言千载长骄奢。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
另一边，卫玹因搞定了褚公良，一整天都心情颇好，下午的时候去看了王妃，给王妃增派的仆役都已经到了，他当场审察了番，以免徐氏身边混进些不该来的人。
从王妃别院出来，又召集府中幕僚开了个会，集思广益商讨当今形势，一轮下来也有些启发。如今内忧外患，卫玹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令王府管事清点府中库存，务必把所有资源调动起来。
书房案桌上堆了大叠礼部的文书，卫玹自满十八以来任礼部侍郎，这官职没什么实权事务也不多，他把文书一本本看过，有几本自己时隔多年已经记不清楚情况，下意识地唤道：“让楚彧……”
“回禀爷，楚先生已被您派出去啦。”一旁待命的管事小声道。
“……罢了。”他摆摆手，思绪不由飘远，也不知楚彧现今到了哪里……按脚程算，应该还未到边关呢。
思来想去，如楚师爷那般博文广识、才思敏捷又忠心之人，他嘉王爷身边真是凤毛麟角。平时不怎么在意，人一走才发觉自己竟连个可以商量事情的谋士都没有了。
卫玹只能招来府中其他幕僚了解情况，慢慢理出头绪，等所有文书批好，夜色已经深了。
小厮备好了热水，卫玹推门而入，却听见屋内传来阵阵水声。
他脚步一顿，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扬眉一笑对下人吩咐道：“把本王府里珍藏的百年杜康取来，再准备两个人的酒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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