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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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诗雅及笄的这天起，谢桉就没能闲下来过。
炸谷这事她自己说的危言耸听，万花纯阳的这俩大家长虽是给她开了不少便利，但态度明显是希望能量产炸药、机甲傀儡好支援前线。隔壁那群缩在暗处近三个月的狼牙余部，根本被他们没放在心上。也是，上大街上随便拽个人说：兄弟，你家过段时间要被抢匪占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在你家里埋点TNT吧。路人甲没打电话送您去精神病院就不错了，哪有正常人还兴致勃勃的跟你讨论怎么炸呢。
但谢桉不一样啊，基三的那点官方设定全装在她脑袋里。众人越是不信，她下意识里越觉得这事儿跑不了，一准儿得发生。
索性谢桉她也不用天天跟人打擂台、搞辩论，就盯着那群画风不太一样的天工弟子可劲聊吧。语死早怕啥，咱们可是国内某著名理工大学的工科生啊。拿过图纸瞄两眼不怕看不懂，再不行背两个初中化学方程式，照样能造福万千大唐群众。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身为一个天工学习进度为零的“学渣”，谁给你的自信到处显摆得瑟呢，谢桉同学。就见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术语，谢桉也就勉强看懂了零件的样子，让她自己动手造一个？呵呵，还是早点洗洗睡了吧。再说工具材料不称手，还准备让马云蜀黍驾着天猫快递来给你送货吗。所以老话讲，没有精钢钻，就别揽那瓷器活。穿越小说那都是骗人哒。
被逼无奈，她只能成天看着那帮猴小子们，故作高深的指点方向。天知道谢桉躲在屋子里，看着一堆机甲零件郁闷了多少日月。倒是这一代的天工弟子脑袋争气，愣是从谢桉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中，搞到不少点子制·药。不过此药非彼药，研究的就讲究一个字，炸。谢桉琢磨着，要是能把实验室搬来，让他们鼓捣个TNT怕是都小瞧了他们。总之，这帮混小子们还是挺靠谱的不是吗，她捏着一颗新制的炸药轻轻笑了。
人啊，丑点、笨点都没事，人品好就万事大吉。怕就怕你长了张百发百中的乌鸦嘴，那可就怎么也救不回来了。不幸，谢桉就是这无药可救大军中的一员。
刚转过四月，也不过是初五前后，谢桉这乌鸦嘴便坏事了。
午后，谢桉斜倚着石碑，冲花海中忙前忙后治仙鹿的身影笑道：“冀志小子啊，你说你孔师伯怎么还没送信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若说这第四代杏林弟子中，论崇拜起孔留歆来，谢桉坚信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有时候这小子对留歆的崇拜程度，能超过身为药王的孙思邈。要不谢桉怎么没事就拿留歆逗他玩呢。
冯冀志手上一顿，不小心引得伏在地上的仙鹿一阵嘶鸣，他才缓过神来赶紧安抚对方。一阵手忙脚乱之中，他还不忘一字一字地回道：“师伯她，不会有事的。
呵，谢桉看见冯冀志这副笃定的模样，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了。总之谢桉她不信，这一个月的炸药供应，只怕早把孔留歆变成了众矢之的。就是战乱平了也未必能有个好下场，天子、节度使个个都惦记着这点大杀器，又哪能留她，兔死狗烹的故事谁没听过两三个。再者说，把那群狼牙军炸红了眼，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灭了留歆她们罢。她漫不经心地玩着染成石榴红的指甲，胸口却总觉得像被谁揪着不放似的。留歆走前谢桉又不是没挽留过，既然她打定了主意要上阵杀敌，谢安说再多都没用。
每到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被动呢，谢桉不经意地拿指甲往手心扎去，仍是端出一副笑脸看着冯冀志。
“冀志就不懂了，”冯小子逆光站着，两眼紧盯住谢桉的面部表情，“谢师叔和师伯关系这么好，为何您天天总念叨着孔师伯会出事。”
冯冀志站的地方有些高，谢桉不得不仰着头看他。无奈今天日头太好，照得谢桉眼睛生疼，只好垂下眼叹道：
“我又哪里想要咒她了，不过是不信战争能有分仁慈。”说到底，谢桉她还是怕了。
冯冀志也不过认识谢桉个把月不到，哪里见过“活泼”的师叔如此消沉。正待他开口想说什么的时候，两声浑厚的箫声直接打断了万花谷难得的宁静。“谢师叔”三个字硬生生遏在口中。谢桉瞥眼看着冯冀志颤抖着想把银针收好，却反倒碰翻了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便顺手帮他收拾一番道：“你在这冷静会儿，师叔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便运起轻功向摘星楼飞去。
那箫声是万花特有的报丧方式。一声萧，是死了一个。两声，便是一群。
毕竟是中午，山风并不算太冷。可谢桉却觉得从手指尖到脚底都冻住了，在空中寸步难行。没那么巧的知微，别自己吓自己，她在心里喊着。心慌时的时间从来都不好挨，她甚至都等不及岚天梯降下，如同要用尽她全部的力气般跑着。两年多不见天日的生活，她能依靠的不过孔留歆四人，怎愿看见他四人有半点闪失。虽然她早就习惯把留歆必死之类的话语挂在嘴上，可谢桉终究没见过生死离别，脑里认准除了留歆的死讯外，再无半点可能。
其实鬼故事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听者会不自觉将自己代入故事，然后不停的自己吓自己，如今谢桉便是这样。明明什么都还不知道，却已吓得面色苍白。但等到她在摘星楼前站定，面色更白了，恐怕连厚铅敷面的贵妇人都比不得。
上首的东方宇轩和一行大师一脸肃容，而下面被常滨扶着的诗雅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何况他俩身前，立着离开两年了的萧洛思。但凡带点脑子的恐怕都能猜到出了什么事，更别说脑洞颇大的谢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楼里，木着脸接过孔留歆的遗书看过一遍。不过说是看过一遍，也不算确切。打谢桉接过信看到字迹的瞬间起，她脑中就如同灌了一桶浆糊，浑浑噩噩连东南西北都要费老半天劲辨认了，哪知道留歆到底说了什么。
迷糊间东方谷主似乎与萧洛思交代了不少事情，不过谢桉正愣着也是反应不过来的。就连谷主跟她说话，都是常滨在旁边推了好几下，谢桉才渐渐回过味来。
“怕是要被你说中咯，谢丫头。”东方宇轩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捋着胡须，谢桉偏觉得他身上的沧桑感重了不少。她连忙又扫了两眼信，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忙迈步行礼回道：
“儿，恳请谷主下令让谷内伤员、弟子全部撤入绝情谷。将造好的炸药安放在谷中各处，以待燕寇。”
这次进言不同于上次，是关着门私下说着玩，闻丧讯赶来的弟子早就按照谷内排行在楼外站定。那些资历最老的弟子就站在楼门外，自然听得见谢桉的话。瞬间这话便在门外的弟子中传到了石阶下，可以说摘星楼前站着全谷的弟子，现在他们都知道了谢桉胆大包天的想法。
瞬间就有弟子想要冲到谢桉面前将她暴打一顿，却全都被萧洛思拦下了。谢桉倒没去关注这些人，打她说完后眼睛就没从东方宇轩身上挪开过。今天她谢桉豁出去了，就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她还是要站在这请命。留歆的遗书里说的太清楚了，再过不到四天只怕万花谷都被狼牙军攻下来了！盯得久了，耳边的喧闹声也跟着越来越大，大家都忐忑地等着谷主断定主意。直到，她看见东方宇轩太息着摆了摆手，算是准许了谢桉的要求。
“跟弟子们说清楚就着手去做吧，这是就交给你了，吾去知会碧铃。”说完，东方宇轩也不顾在下面哭闹的三、四代弟子，转身上了二楼。
谷主一走，楼外群众们的情绪更是激动了不少。之前冲进来的，反倒在萧洛思的耳语下镇静不少，引得谢桉心中也是一阵唏嘘。她走到楼外站定，看着众多红着眼瞪向她的弟子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但求你们听我说完。若是听后还不满意，谢桉我便就站在这里，随便你打、绝不还手！”
在战乱中万花的宁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谢桉并非不懂，家没了的失魂落魄她还是刚经历过。对不起了，为了你们的安全、留歆的心愿、万花的门派传承，这谷必须毁。谢桉轻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孔师伯，我的师姐，是怎么死的。就只是冒死护住了雷神改良的图纸、手札，再为了传回来燕贼要闯谷的消息而死。”人群瞬间又是一阵低语，“不值么，”谢桉挑眉呵问，“我不觉得！我们靠着天工机甲没少将燕贼打得节节败退。可要是这图纸被燕贼拿到了呢，谁还敢保证我们有绝对的优势。
“那也不至于炸谷啊，入谷的道路机关密布，够他们十个上百回了。”有人在人群中嘀咕道。
谢桉朝话音处看去，就见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不忿地嘟囔着。果然是在谷里被保护的太好了吧，谢桉心想着，嘴上可一点都不客气。“你觉得带兵为将的会如此蠢吗。谷外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做什么的，若是我绝对绑一个两个村子的人在前面开道。想必村民们死光这路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吧。”她眯着眼，看见面前的小辈们集体倒吸了一口气。我这恶毒的名声怕是跑不了了啊，留歆。
也不用等这群小天真们问点啥，谢桉又说：“假设你们的脑袋还没被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东西搞傻，我想请你们告诉我天工机甲的‘美名’究竟会给万花带来什么。”自是众人钦佩啊，又有不长脑子的接话道。她翻个白眼，便要放个群嘲。
“自是众人忌惮。”没想到颜诗雅突然打断谢桉推断起来。“这能轻易改变战局的东西凭什么让一个江湖门派拿捏着，若是有了贰心不是分分钟再烧一次长安。待到战乱平定恐怕圣上就容不下我们了。”谢桉有些好笑的看着众人铁青的脸色，唰的一下苍白起来，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的东西这些人还是接触的太少了。倒是诗雅的透亮反倒叫她心中戚戚，十四岁在她眼里还是太小。但在这样的乱世，还是想的多些才好。
“不错，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就别说圣上了，估计节度使大人们，也会好好‘关照’万花的。”
“我们死便死了，可死绝了万花谷几十年的传承就要断了。你们可是希望百年后无人记得我们么。”
“若是真想报效国家，就给我小心着你们的命和自己脑袋里的那点学识。别等到战争结束，你们能发光发热、造福万千百姓的知识早给你们做了陪葬！别等到时疫蔓延的时候，百姓连个良心未泯的医者都找不到！”
“你们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比你们的命金贵多了！”
一番话吼下来，谢桉只觉得太阳穴钻心的疼，好在楼前终于没人跟她扯些有的没的烦人了。她回头看见萧洛思、常滨师兄弟俩，一高一矮地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又被诗雅攥住手心，只觉得没什么可怕的，留歆想必也在天上看着她们了。于是，聚在摘星楼前的万花弟子们听到了谢桉这一年内最温柔的声音：
“都别愣着了。天工一脉跟我去安放炸药，杏林留两个人将剩余的炸药抓紧时间配好，剩下的开始转移伤患。芳主去谷外劝说未离去的百姓南下避难。其余四脉，收拾东西我们该搬家了。”
一时间众人无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