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策》官满月

1、第 1 章

　　圣山脚下，红彤彤的杜鹃花开得正欢喜。真想躺在花海中，迎着阳光，闭上眼，懒懒的睡上一觉。可惜，没等我迈进花丛，耳畔便又传来了萨满大人的碎碎念：“纳其夏，虽然那尔菁姨母没说你不可以偷懒，但如果我告诉她这次你又在这里睡着了，她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撇了撇嘴，我收回了步子，有气无力的爬到了马背上：“好啦，这不是在练了嘛。都练了两个时辰了，头发丝儿都开始抽筋了，我早就说过我不行，非要我学。”

　　那位长相英俊却内心邪恶的萨满显然不听我的抱怨，又举起了笛子放到唇边，吹起了那支我已听过300多遍的曲子。

　　没办法，只得扔下缰绳，跟随曲子在马背上起舞。旋手探花式、单膝侧转式、俯身勾鸿式。。。。。。

　　我叫完颜纳其夏，是堂堂大金国长公主。旁边吹笛子的那小子是容歆，大金最年轻的萨满法师，也是我舅舅的小儿子，继承了乌林答家族良好的血统，长得根正苗红。

　　其实容歆是有女真名的，萨尔佛比果纯，祥瑞的意思。但叫起来太麻烦，所以我一直叫他的汉名。

　　这是我跑出宫练舞的第五天了。

　　五天前，宋朝使臣带了百位美女来上京会宁府为父皇贺寿，寿宴上有位号称“小飞燕”的姑娘在一面蒲扇大小的圆鼓上舞了一曲醉花阴，让满堂文武大开眼界，我也是看得如痴如醉。谁想那宋使借机挑衅，辱我大金女子粗野，舞不出如此精妙的舞蹈。那尔菁姑姑一听急了，拍着桌子就吼道：“谁说我大金女子不能舞？别说在这不会动的鼓面上舞了，就是换作奔驰的马背上，我大金女子也舞得出。”

　　“郡主所言当真如此？那在下定要见识一番才不枉此行了。本以为刚刚那位美人所舞已是天上有人间无，没想到大金还有可在马背上一边飞驰一边舞蹈的佳人。”说着，他拱手面向父皇：“他日回到临安，旁人定会羡慕在下此行所见所闻，倒也是一段佳话。”

　　父皇只是笑而不答，那尔菁姑姑却忍不住斜眼道：“十天之后，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天上有人间无。”

　　所以，我便赶鸭子上架，被那尔菁姑姑抓壮丁练习在马上跳舞。要知道，那尔菁姑姑那套本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被誉为大金马上之花。要不是那尔菁姑姑在十多年前生合吉里妹妹时坐下了病根，不能再忍受颠簸，她一定亲自上阵。我在大金贵族同龄女子中，马技虽说数一数二，却也难及那尔菁姑姑的十分之一。

　　扑通一声，一时分神，我又跌到了地上。这是今天第多少次了？二十次？二十五次？早就记不清了。

　　从小父皇便亲自教我骑射，在父皇未登基时我就已经可以策马涉猎了。所以，这次表演他老人家可谓是信心满满。“落儿，如果你母后在世，她会为你骄傲的。”这是父皇经常说的话。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要哪位师傅夸上我几句，父皇就会搬出母后来。

　　父皇一直唤我落儿，不像旁人一样叫我纳其夏，或者我的汉名。我的汉名是母后取的，安落。父皇说，因为生我时母后难产，整整折磨了母后三天两夜才落地，所以母后给我起名安落。

　　母后过世那年，我还不满周岁，大哥也才十岁。对于母后的一切，除了听说，就只剩下父皇寝宫内有增无减的画像了。旁人都说，母亲是大金第一美女，是乌林答家族的荣耀。而父皇对母后也是情深意重，即便登基后，也未再立后，而是追封了母后为昭德皇后。大哥对我讲，大定元年众臣上书要父皇立后稳定后宫，但父皇却说：“朕四五岁时便于昭德皇后定亲，虽然皇后仙逝时还是王妃的身份，但她是朕唯一的妻子，如今朕已登基，她自是唯一的皇后。”

　　耳濡目染，从小我便晓得，我这个大金长公主之所以可以横行霸道至今，原因只有一个。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

　　“容歆，你说母后像我这个年纪时，每日都在做什么呢？”

　　“听族里的老人们说，姑母年少时已是倾国倾城之姿，却难得抛头露面，一直跟随在祖母身边。听人说姑母精通诗词音律，对汉人的事物都颇有研究，想来在你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潜心研习了吧。”

　　跳得累了，趁着容歆说话的功夫，我早已下马躺在了草地上。仰面望着天，微风拂过，脸颊被青草刺得微痒，舒服极了。“我就说嘛，她一定不会被旁人逼着骑马练舞，躲在屋子里看看书弹弹琴，日子多悠闲啊。”

　　容歆白了我一眼，精致的五官因为这个不和谐的小动作而略显扭曲。“你瞪我也没用，我是练不顺啦，不然换人好了，免得到时丢了我们大金的颜面。”我闭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话音刚落，只听耳畔一声河东狮，接踵而来的是那尔菁姑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教。“纳其夏啊纳其夏，你娘怎么生了这么个没志气的，你娘在天之灵可要流泪的啊。你说，我们这些做娘舅姑母的，哪个不是掏心窝子的疼着你宠着你，若不是那宋家史臣捡着糟人的话激我们大金无人，我又何必让你受这番罪。”抹着眼泪，那尔菁姑姑继续说着：“若是你娘，再苦再难也定是当仁不让，你呢？真是被我们宠坏了，才练了几天就使小性子。你要姑姑我如何是好。”

　　那尔菁姑姑越说泪越多，淹得我心都快化掉了。“好啦好啦，好姑姑，纳其夏知错了还不行。”我接过容歆递来的帕子，一边帮那尔菁姑姑擦拭眼泪，一边向容歆使眼色。容歆自然心领神会，开口道：“姨母，纳其夏这张没遮拦的嘴您还不清楚嘛，无非是练舞累了就随口埋怨两句，其实心里根本没这样想。今天纳其夏练得不错，比起昨天进步很多。”

　　一听这话，那尔菁姑姑立马止住了眼泪，抓着我的手问：“真的？快，给姑姑舞来瞧瞧。若是真舞得好，晚上让合吉里破例给你们拿一壶果子酒。”

　　有好酒喝？我两眼放光，恨不得马上飞奔到那尔菁姑姑的府上。回头看看容歆，却是皱着眉头，一脸犹豫的意味。管他呢，舞得好有酒喝，想想就觉得齿边泛着浓郁的果子酒香。“好姑姑，说话可要算话啊。要是舞得好却没酒喝，我可不依你。”

　　“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快来让我看看，咱们大金公主进步如何神速。”那尔菁姑姑拍了拍马背，我提了裙裾轻轻跃上，示意容歆可以开始。

　　悠扬的笛声，马蹄的嗒嗒声，耳畔的风声。不知不觉，笛声悄然而止，我掉转马头朝那尔菁姑姑和容歆奔去，离着老远便看到了那尔菁姑姑激动的有些夸张的表情。下了马，那尔菁姑姑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一句话都没说，好一会儿才松开我，笑着说道：“走！到姑姑府上喝酒去！”

　　“姨母，你真的让纳其夏喝酒？”容歆牵着马问道。虽是跟在我们身后，脚步却尤为迟疑。

　　那尔菁姑姑笑着说：“我还能说话不做数不成？放心，她想多喝也不可能，合吉里才舍不得多拿她的宝贝。”

　　容歆微微扯了扯嘴角，还想说些什么，我连忙绕开话题：“姑姑，昨日听合吉里妹妹说，跟随大宋史臣一同来的还有位英俊的男子，把我们大金的姑娘迷得打紧，好几位有身份的贵族小姐都想前去拜访呢。那日父皇设宴我怎么没瞧见？”

　　那尔菁姑姑咯咯一笑：“可不是，也不知他爹娘怎么生的，那么俊俏。你没见到不稀奇，听说不过是那史臣家的庶出子。听说皇上设宴也是邀请在列的，但那些个汉人就是矫情，说什么于理不合，没让那俊俏小子进宫赴宴。”

　　“哦？真的那么俊？把我们大金的男儿都比下去了？”我撇撇嘴，问道：“比容歆还俊？比皇兄还潇洒？”

　　“啧啧。”那尔菁姑姑似是抱歉的回头看了看容歆：“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你这丫头是没瞧见，当真能叫人一见倾心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天天在驿馆门前转悠。不说旁人，就连明悦那丫头都着了魔似的，不过才远远见过一面，就嚷着她娘去提亲。”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提亲？这是唱得哪出？”

　　那尔菁姑姑瞧了一眼容歆，对我说：“你不去问容歆小子，倒来问我。”我这才回过味儿来，乌林答明悦是容歆嫡亲的二姐，他一定知道究竟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我拽了拽那尔菁姑姑的衣袖，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容歆说：“知道你嘴紧，可这事儿恐怕整个大金都知道了，你不会不告诉我吧？”

　　容歆自顾自的走着，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二姐说可以让那小子入赘，留在我们大金，娘同意了，爹不许，说二姐和娘胡闹。就这么多。”

　　倒还真是明悦和四舅母两人能干出的事。事后我才知道，因为四舅舅不允许明悦如此胡闹，干脆把她关在了房里，不许出门，直到宋史离开大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