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朱子游

3、蒹葭苍苍 在水一方

　　次日清晨，张日升连呼头痛，怪珠玉酒过三旬仍拉他不住，直到今日仍觉头晕目眩，仿佛昨夜篝火还熊熊燃烧。不过这张日升算有良心，难得的夸了珠玉一句，“没想到你小时候胖乎乎的，如今舞姿倒还算曼妙。”珠玉白他一眼，翻身上马。
　　二人马蹄得得作响，来到一座山前。行了数里望见前面一大片林子。山风阵阵，树影婆娑，张日升头痛难忍，口渴难当，慌忙疾驰而去。果然见得一条溪水清澈见底，他急忙下马奔去。珠玉在江湖中已有得几年，后背一凉，忽起疑心，娇喝一声“小心！”却已是晚了。咔挞一声，显是他已踏中什么东西，一个由数根条棍插在一起的笼子轰隆落下，将张日升罩在其中。
　　珠玉大惊，却没忙着上去查看，暗暗握住金铃，当啷飞出，人退后数丈，果然从树上又嗖嗖射出几支箭来。试了几次，不再有动静，珠玉这才移步上前。张日升半晌没动静，珠玉奇怪道，“箭也没□□身上，难道你已经死了？”忽见得张日升头从笼中上方一个洞中冒出来，张口大骂“少咒我，你才死了！快给我些水来！”
　　珠玉见他无性命之忧，放下心来，也不理会他的骂骂咧咧，认真查看这笼子的设置。这一看不打紧，原来笼子是鲁班锁的设计，掉下后人正好充当锁棍一环，将整个笼子卡个严严实实。如不小心错推一个棍子，扯动其它机关，运气好被卡掉半条手半只脚，运气坏便被卡死在这锁中，永世也翻不了身了。
　　珠玉叹口气，“日升哥哥，我还是帮你打些水来，你喝了畅畅快快的往黄泉路上去了吧。千万别恨我。”
　　张日升急道，“你若丢我在此，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先把水拿来，就算解不开，你也得陪我解个闷儿，让我有说有笑的等死。”
　　珠玉不觉得失笑，打了水喂他喝。张日升在一边长吁短叹，心心念念便是临死之时陪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个珠玉，哪怕是换个过去城中惊鸿佳人中的第18名也好，起码胸大。
　　珠玉听了气的七窍生烟，随手抓了把叶子揉成团塞进他嘴里，叫他不得说话。这一静下来，珠玉才察觉旁边树上有人，呼吸尚浅，听来年纪不大。她假作不知，手中金铃向那人藏匿方位撒去。
　　“哎呦！”一声娇呼，只见一个小姑娘从树上直落落的掉下来。她身着碧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约莫八九岁年纪。“你干吗打我！”
　　珠玉一顿，没想到她先声夺人。珠玉从小本也被娇宠惯了的，后来虽飘零于江湖之中，却依然傲骨不折。这会子被她一问，也不想这机关是谁设的，就硬赖在她头上好了。立刻回嘴道，“你干吗抓人！”
　　她本想这小姑娘要反唇相讥，没想到她竟贝齿轻露，眼睛笑的似一条月牙，忽闪忽闪的霎是可爱。“是啊，是我，厉不厉害？”珠玉见她问的可爱，忍不住笑了，玩心大起，点点头笑道“好厉害呀。你看他像只大□□，被你困住了。”
　　小姑娘听了越发高兴，拉住珠玉的袖子，“姐姐我叫叶佳琪，你从哪里来的？”张日升听俩人聊的起劲，自己却手足酸软动弹不得，气的要命却没半点办法。
　　珠玉低头望见小姑娘的手臂被自己的金铃滑出几道血印，有些心疼，忙掏出药膏给她擦拭。“你小小年纪，好生厉害，怎会使这鲁班锁？”
　　“我娘教的呀。”话音娇俏，小姑娘项中挂一枚小像，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宝物。上面还有几个字，却看不清楚。“姐姐你从哪里来？他..是你相好的么？”
　　珠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得相好的这话？”叶佳琪不觉也笑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的瞳孔竟是棕色的，睫毛又浓又密，珠玉暗赞，真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唉。
　　其实珠玉也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只是经了家中巨变，又见识了人间冷暖，只觉一颗心比起过去，不知重了多少。一见这小姑娘对人毫无防备，满心满眼尽是笑意，便想起自己从前也似这般，因此生了爱惜之心。
　　她瞅见张日升被困的呆头呆脑，心软道“你给他解了这锁，让姐姐见识厉害可好？”佳琪小小声欢呼，上推一根铁棍，下抽一根木条，几下就将张日升解救了出来。
　　可怜张日升也算城中一代潇洒人物，此时手臂腿脚均是血痕，但他心胸磊落，只佩服姑娘小小年纪便会这等机关异数，也不出声责骂。
　　佳琪吐吐舌头道，“我没想抓你，这机关原是要困住那头雪豹的。他太坏了，我只好把他抓来训了，骑他四处去玩。”二人见这小姑娘将斑斓猛兽说的似小昆虫般说抓就抓，心中均不以为然，觉她只是涉世尚浅，说说罢了。
　　佳琪何等鬼精灵，已看出二人心思。俏脸微沉，“我知道你们不信，好，那你们就留在这里等着看吧！”珠玉见小姑娘谈吐不凡，又见多识广，猜到家中一定有江湖高人，忙赔笑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佳琪见二人要走，嘴巴一撇，退后一步狠狠踩下去，只听轰隆作响，两个神采奕奕、威猛高大的武士竟从树后冒出来，双臂向他们击来。张日升情急之下伸手格挡，只撞得骨头也折了。这才发觉两名武士居然不是人，是以木头为骨，身披盔甲，面部又画的栩栩如生，不禁咂舌。
　　珠玉见硬闯不得，张日升又受了伤，知道再僵持下去无用。索性试着探小姑娘的性子，笑吟吟道“佳琪，这武士比起刚才那鲁班锁，可是更胜一筹啦。”见佳琪眸子如一点黑漆，嘴角上扬，忙继续说，“可姐姐要考你道题。”
　　佳琪手中本捻个花叶，听见要考题，开心的忙扔了，“你说你说！”珠玉缓缓道，“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
　　佳琪眼珠一转，秀眉微蹙，只少许功夫便出声，“我知道啦！”珠玉和张日升齐齐望向她，只见佳琪巧笑嫣然，因高兴激动，玉容晕红流霞，有如鲜花初绽，娇美无限。张日升是个好色之人，但对小姑娘和年龄稍长的女子均无好感，此时也是看的呆了，心中暗道，“这小姑娘真是美颜倾城，俏而不俗，长大了可怎生了得。”
　　佳琪不知二人在意自己容貌，话音清脆，又娇又嫩：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甘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珠玉忍不住喝一声彩。要知道佳琪这回答不仅是答案，更是用口诀暗示解法，她才八九岁年纪，脑筋尽如此灵动，实乃世间少有。
　　她对这小姑娘实在喜欢的紧，于是解下腰间一枚香囊，递在她手中，“佳琪，姐姐与这位公子要赶路去京城，实在耽搁不得。你收着这枚香囊，待你长大了，咱们还能相见也说不一定。”
　　佳琪一撇嘴，眼中已有泪光闪动。“你们也要上京城了。”珠玉一愣，“还有谁去了？”
　　佳琪一听，伤心大哭。也不顾身边二人如何惊愕，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萧大哥也走了…呜呜呜….我哭着追了好久他也不理我…呜呜呜…我是溜溜球，拽他衣角，他一走一踢，我还是不撒手，他踢踢踢，我就弹弹弹，呜呜呜呜呜呜呜，还是要跟着……”
　　珠玉和张日升可真是傻了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国色天香的小公主，却见她哭的可怜，想必是对这位萧大哥情深意重。
　　正在佳琪哭的伤心时，珠玉猛觉得腥风阵起，大觉不妙。忙拉了佳琪在自己身后，“当心！”一只雪豹已从树后悄无声息的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