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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浮生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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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之说素淮有个缺点一直不改,就是护短。只要是被她划为范围内的东西,一律包庇,毫无原则可言。
如果萧衍之近日在素淮身边,一定会被她气晕过去。
中秋佳节将近,宰相府人潮川流不息、络绎不绝,都是给秦殷送礼的人。这些银黄之物,秦殷一律笑纳,来者不拒。素淮看在眼里,见那些人都无外乎是巴结之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放在心上。反正外面的人都说秦殷贪,那么受贿什么的也算坐实了名头,没什么可疑的了。
虽是权势鼎盛的红人,秦殷也会给别人送礼,其中就有贤王萧衍之。
萧衍之也算很有手段,宣皇帝迫害一系列皇族,唯独算是善待了他。说来,萧衍之的母亲珍妃一手带大了年幼丧母的宣皇帝,二人从儿时便交情颇深。后来珍妃辞世宣皇帝厚葬,还封了萧衍之为贤王。而萧衍之作了亲王以后,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并不触怒乖戾的宣皇帝,在朝中算是位稳。所以即便是秦殷,在表面上,也要去巴结一下这位亲王。
秋高气爽的天气,素淮把空地边上的柴房里堆积的干草都运出来晒晒,免得受潮发霉。因为灰尘大,秦殷坐得老远,可就是没离开。
听闻他又一声叹气,素淮拍拍身上的枯草,转过身望向他,“既然是中秋节,送月饼糕点不就好了。”
秦殷嗤笑了声,“他是堂堂亲王,月饼未免也太拿不出手了。”
“哦……”素淮拖长了调子,转身继续捣腾。
“这位贤王殿下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和我不对盘。唉,之前几年送的东西都被退回来了。”端着下巴,秦殷孩子气地抱怨:“难道真我要我打一盒金镶玉的月饼给他送过去啊?”
素淮倒不认为萧衍之真会面对面地和他硬碰硬,不过贤王确实以清廉著称,曾经还引起了宣皇帝一度的不满。后来萧衍之也会收点字画玩物,摆出送礼人没有投其所好的姿态,这才险险打消了皇帝的猜忌。
这个国家的朝廷已经从根本上腐朽了,行贿贪污的风气横行、人性扭曲,竟变得若不摒弃为人的品德就无法适应生存。
“我觉得送月饼很好,好看好吃,贤王没理由拒绝。”素淮记得萧衍之书房的桌角总有一碟精美的甜品,他总会叼着糕点批阅文书,“如果你觉得不够阵势,还可以多准备些其他的品种。”
“真只送糕点啊……”秦殷无可奈地长叹口气,他现在确实需要找到一样不会被萧衍之拒绝的礼品。
“对了,”手上活计不停,素淮状似不经意地说:“前几日大伙一起吃饭时,我听掌勺的大娘说,贤王府的厨子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各大酒楼偷师。据说,他们学得最精细的,就是甜品点心的做法。”
还有这种事?秦殷愣了愣,“当真?”
“不知道。”素淮想了想,回头建议道:“你可以去问问大娘。”
当日,秦殷就找灶房的大娘求证,素淮所言的确属实,原来那贤王喜好甜食。随后秦殷马不停蹄地搜罗了汴京内最有名的糕点师傅,做了九盒不同款式的新品糕点给贤王府送去。
不日,贤王府送来回礼时,素淮正叼着五谷酥饼还琢磨着再找秦殷讨要一些。听闻贤王不仅收下了,还礼尚往来地回赠了九盒糕点,秦殷很是震惊。素淮倒是一点都不稀奇,只想着萧衍之送来的九盒可否允她分得一盒?
本是件小小送礼之事,却不想在汴京引起大波。
贤王素来不接受宰相的礼品,而今一反常态,不由引得人们纷纷猜测莫非两人和解了?后来这事还惊动了宣皇帝,专门令他们每人再备一份糕点速速给宫里送去。最后,这事以宣皇帝亲自提拔了几位糕点师傅进御膳房告终。
不过,素淮的麻烦还没结束。
直到次月休假,素淮又去布庄购置冬衣,遇见萧衍之一脸似笑非笑地坐在屋内,才深刻地明白什么叫秋后算账。
屈指一声声缓慢地扣着桌面,萧衍之盯着素淮,“见过秦殷了。”
十足的肯定语气。
“……”素淮垂头不语。
眯了眯眼,萧衍之磨牙,“秦殷给我送的东西大不同与往年,不要告诉我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素淮摸了摸鼻子,放弃挣扎,坦然承认道:“是我的主意。”
得了这话,萧衍之一股怒气涌上来,怒道:“当时我是怎么跟你嘱咐的,不要跟秦殷有所牵扯、不要跟秦殷有所牵扯!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呢?”
若是外人看到贤王震怒大概会吓得两腿发软,但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素淮却不惧地顶撞,“你派我去他府上,就该料到我会跟他有接触。”
“那是我愿意派你去的吗?还不是为了缓和我们的关系,给你师父一个台阶下!”脑门青筋直冒,萧衍之磨牙,“你也不晓得拒绝,明明看得出来我不乐意放你去他府上!”
素淮偏过头,嘟囔道:“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木已成舟……”
“你给我回来!辞工回来,立刻马上!我改派别人去。”
“我不要。”素淮生硬地拒绝,“我不要。”
为这一句,萧衍之差点没被她气得拍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要。”素淮也犯起倔来,依他所言,大声重复了一遍。
深知她常日虽是平和随意,但固执倔强起来却是不跳黄河不死心的类型,萧衍之深吸口气,放缓声音劝道:“我是为你好,秦殷太危险。”
素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被他这么先一低头,搞得有些愧疚,“我有分寸的。”
“分寸?”萧衍之怒极反笑,“若是以前,我定知你有分寸。可是现在呢?你看看你自己,当真没对秦殷动心?”
“……”素淮偏过头,不跟他对视。
她这一小动作,让萧衍之的心冷了一半,“素淮,回来吧。你要爱要嫁,我都不阻拦,可秦殷真不是能托付终生的人。”
秦殷的那些事她又不是没有过耳闻,就算再夸大其词,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可那么近地待在他身边,看到了越来越多别人没见过的他。而就是这些别人不曾窥见的他,让她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素淮自然明白萧衍之的担忧,低声道:“容我,再考虑几日。”
见她好不容易让步,萧衍之不再逼她,只温声道:“七日。七日后,我要在王府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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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素淮都没有见到秦殷,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这样也好,没什么来动摇她,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以前,素淮也只觉得容貌只是一张皮,自己绝不会是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但,秦殷是特别的。在她眼里,他就该风姿卓然,就该倾城之色,就该……让她被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傍晚夕阳西下,秦殷疲倦地回到府中,连晚膳都没用,就屏退了郦夫人独自回房休息。走至门前,他推门的手顿了顿,随即掉头往空地走去。
空地收拾得很干净,远远只看到一杆扫帚靠在树干上,没了那人的影踪。秦殷疑惑地走到树下,抬头便见一方衣角从树上垂下来。
竟然就这么倚着树桠睡着了,秦殷无奈失笑。
素淮睡得很熟,不然不会察觉不到秦殷的气息。她肤色白皙,眼眶下透着的青灰便格外醒目。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应是刚刚干完活就睡去了。看着看着,秦殷忽然隐隐有些莫名的心疼。
被这种心情弄得一慌,秦殷偏头清咳了一声。见她仍是无知无觉,便清清嗓子,戏弄般地大声道:“不好好干活,尽在这偷懒!”
被他惊得一震,素淮立刻睁眼清醒,身子一歪,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秦殷被她这么大的动静吓得伸手去接,所幸她抓牢了树干并没真跌落。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素淮一低头,就看到秦殷面上来不及敛去的仓惶,“怎么了?”
见她一副迷糊的模样,秦殷心有余悸,便温声怒骂:“怎么了?你睡树干上,也不怕掉下来!”
揉揉额角,素淮翻身下树,稳稳落到他面前。抬头见他面有倦色,关切问道:“你,脸色很差。”
“再差也不及你。”秦殷下意识地伸手抚过她的眼睑,“看看你,晚上做贼去了,没睡觉啊?”
他指尖微凉,细嫩柔软的触感格外舒服。素淮愣住,一时失神,毫无防备地陷入他溢满担忧的眼里,半天回不过神,“呃,嗯……可能没睡好……”
“你一个小婢有什么可睡不好的。”秦殷不以为然。
小婢女难道就不能睡不好啊?这什么逻辑……素淮在心里小小吐槽非议,然后追问:“你呢?是发生什么事了?”
谈及此,秦殷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小欢病了。”
展欢颜病了?她不是身子骨一向很好么?素淮微讶,可秦殷神情凝重,这病怕是不轻。
“是心病。”见素淮一脸疑惑,秦殷无奈地沉声低叹,“皇帝认定展将军在边疆谋反,收了兵权,人也被收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