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歌》潮百里

5、结局 名利不过一阵青烟

　　沈辞找到苏镜已是数月之后。为了找她，他煞费了一番苦心。

　　再见是在江南的一处小镇内，苏镜正在街道上慢走，却迎面对上了等候多时的沈辞，她停下了步子，两人就在繁华的江南小镇里相顾无言。多日不见，苏镜消瘦了许多，眼里不复当年俏皮的模样，高高的颧骨显得疲惫而冷淡。

　　沈辞上前去，他本以为苏镜会极度仇视和憎恨他，想不到她对迎面走来的杀父仇人只是报以淡然一笑，她一身荆钗布裙，已然是民间素净女子的模样。

　　“沈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镜把沈辞带到她的住处，那是一个有些年代了的房屋，平淡无奇但至少干净整洁。沈辞接过苏镜递上来的茶水，环顾了四周。

　　“苏镜，你近来如何？”茶水氤氲的热气覆上他的双眸，沈辞有些看不清苏镜的样子。

　　苏镜退隐江湖已经数个月了。清水派帮主被杀，一阵混乱后的清水派重拥新主，现如今已再次站稳脚跟，而苏镜则彻底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苏镜微微一笑：“我在江南做些女红刺绣，生活很是平静。没有人认得我，也没有人在意我的过去。”

　　沈辞放下瓷杯，霍地一声站起身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苏镜微微抬头，看向起身高了她大半截的沈辞。只见他向苏镜走近了一步，轻声道：“苏镜，至少，让我在江南保护你。”

　　苏镜看着他，嫣然一笑，她仍旧端坐着，不慌不忙。她的声色变得柔和且温婉：“沈辞，这里不是江湖，没有厮杀，我用不着谁的保护。”

　　一种强烈的负罪愧疚感死死地裹挟着沈辞的内心，他已经在这种内疚之下煎熬了数个月。沈辞早就料到了苏镜会拒绝，但他不能毫无作为。

　　他退了一步，道：“那么至少……让我陪着你。我陪你隐居山林，从此逃离江湖。去过你心之所向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如若是数月前，听闻此话的苏镜必定会受宠若惊。但眼下，她只是淡然地问道：“你杀了我的父亲，你还要陪着我，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吗？”

　　“我与你父亲的恩怨与你无关。我欠你的，若是你要动手，我毫无怨言。”
　　苏镜没有回应。

　　她的心里，从来都放不下沈辞。

　　沈辞把苏镜带到了山林中，他亲自动手为她盖了一栋小屋。每一日，他陪她看着日升月落，山川溪流，为她带去粗茶淡饭，平静祥和。

　　而那个刀光剑影的江湖里，彻底失去了两人的踪迹。江湖中有传言两人刀剑相向，双双葬身，也有传说两人冰释前嫌，泛舟四海。那段刀剑上淌过的日子在沈辞的记忆中逐渐淡去，仿若遥远的梦境在岁月中空灵而来。
　　直到一日清晨，沈辞醒来后，找不到苏镜的踪影。

　　在她的屋内桌上，有一封笔迹娟秀的书信。

　　沈辞：

　　经历了恩恩怨怨，我原本以为我会对你恨之入骨，可我想不到，哪怕你杀了我的父亲，你依然无法从我的心中远去。你在江南与我重逢，执意要许给我闲云野鹤的生活，这的确是多年来我的心之所向，尤其是与你一起，我没有拒绝，我拒绝不了。这些天在山林中的生活我前所未有地愉悦满足，你予我一段如此温柔的岁月。

　　可我看得出，你心事重重。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或者说，与我在这里的生活无法让你舒展眉头，你的心太小，注定只装得下一个人。

　　我本以为我不顾杀父仇是极度不符人性的行为。但见到你的那一刻，我顿时豁然。我的父亲一生为名利所累，最终也死在名利之下，身首异处。我不愿我这一生被仇恨左右，如同傀儡一般存活。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你今后不必再自责内疚，过去的就这么过去，恩恩怨怨都再与我无关。
　　沈辞，人生苦短，你应当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去找倾歌，只有她能够予你一世温暖，今后不再仇，不再恨，便已足矣。

　　你不必再来找我，你我再无瓜葛。
　　此生多保重。

　　沈辞放下信，窗外的落花纷纷而下。

　　十年后。

　　江湖比武如期而至，英雄辈出的武林再次迎来了这场盛世，十年间不少帮派覆灭，也有许多派别崛起，十年前落幕的厮杀再次上演，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纠葛被搬上江湖这个舞台。

　　而在山水丛林一角，一女子正立于花树之下，她对不远处的男子道：“又是一年江湖比武，怎么，天下第一，你不应战么？”女子说着被自己逗自己笑了，她的容颜在花颜之下更加清丽。
　　男子听见女子的戏谑玩笑，也不禁回过身来低头笑了。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落花飘满了肩。
　　女子抬头望着他，眨眼俏皮道：“十年前你的一剑之仇我还未报呢。”

　　男子低下身，缓缓拥女子入怀。他低头在女子的额头上轻吻，柔声说道：“这一仇，来日方长。”

　　江湖的恩怨纠葛还在继续，血腥厮杀，刀光剑影。只有经历过江湖的人才会懂得，天下第一的虚名，绝世无双的武艺，打打杀杀的纠葛，都是过眼云烟。都比不过闲云野鹤，一世安稳。
　　因为人生苦短，莫被仇恨冲昏了头。

　　天下歌曰：
　　江湖旧雨一迟暮，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