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歌》潮百里

4、第四章 着墨留虚名

　　倾歌先出手。只见她衣袖一挥，刀鞘被力带落，飞向一边丛林，发出寒光的利刃立即被送了出去。和刀鞘落地声同起的是细针借着剑刃的力被飞出去的呼啸声。剑针招数完美地显示了月派的刚柔并济，坚硬的刀刃先行，承载着内力疾行，而后秀气的银针迅速从衣袖中刺出，顺着刀尖飞驰而出，对方始料未及。这招绝就绝在倾歌起初用剑时只用五成力，不上不下，正好用来迷惑对手。

　　沈辞自然不会中招，在倾歌出剑时他就看出了端倪，因而起初他选择沉稳不动，等待后文，果然不出所料，直待银针刺出时沈辞才身手敏捷地向空中一跃，拔剑出鞘，用青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平面，银针触碰后竟改变走向，纷纷逆转向倾歌而去。

　　倾歌眼疾手快，知道招数已被沈辞看破，眼下也不慌不忙，一个侧翻躲过了银针。银针应声落地，扎进土里。

　　沈辞防得干净利落，出手时自然也不拖泥带水。他使出的是清水剑法，用清水命名体现的正是这一招的利害。

　　倾歌对眼前的突闪红光始料未及，她正要出手，却惊觉手中的力已失了大半，一股无形的力正在推动者她向后，她不禁节节退后。双足点着地被硬生生地向后磨去，她的双眼连忙向前看去，身体却是向后倾着的。

　　此时的沈辞步步紧逼，鬼影微步仿若凌波微步，只见他左右变换，人影重叠，脚步飞快，出剑精准。

　　倾歌足足被逼出去两米远，待她站定后再次出力，剑刃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逼得改变了走向。

　　下一秒，红光猛地消失，几乎是同时，一把冰冷的剑就搭在了倾歌的肩上。

　　倾歌的双手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她还来不及出手，胜负已然揭晓。整个场面死一般地寂静。

　　倾歌缓缓放下了剑，她顺着沈辞的剑向望去，沈辞握着剑柄，纹丝不动，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他方才大可以一剑就刺中倾歌的咽喉，那样一来，眼下他就已然是天下第一，但他没有，他把剑搭在她的咽喉旁，只要他手腕使出三成力，倾歌的脖颈立刻会被鲜血染透。

　　倾歌等了片刻，突然笑了，她笑得很随意，很潇洒，像是在嗤笑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她看着沈辞，目光淡然：“你还在等什么？出手吧，天下第一就是你的了。”

　　沈辞不动声色，他的内心极度挣扎。他所期望的是倾歌此刻甘拜下风，那样一来他便可不负师父也不伤了她。但他知道，倾歌不会这么做。

　　“既是你如此在意天下第一，那么此刻将是最好的机会，动手，你们清水派就将问鼎江湖了。你沈辞也如愿以偿了。”

　　倾歌的话说得既平静又伤人，原来在她看来，他沈辞不过是个为了追逐天下第一的虚名不择手段的小人而已。

　　沈辞调整了气息，直到他彻底平静下来，他才缓缓移动剑刃的方向。这是一次火候极难把握的出手，他必须要伤了倾歌，伤到她无法再还手，但同时他又得做到使她日后能够彻底痊愈。
　　他下不了杀手。

　　但在师父和倾歌之间，沈辞也不会犹豫。

　　倾歌缓缓闭上了双眼，她的嘴角仍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她单薄的身影站在风中，发丝被吹乱，拍打在脸颊上，一袭白衣被轻风吹起，孤独地飘扬着，她的眼前浮现的是多年之前她与沈辞在江南比武练剑的场面，当时他们在细雨中酣战数个回合，没有胜负。他们谁也不想赢，只想那场比武永远进行下去。

　　沈辞，你的师父是你的信仰，人在江湖如果没有了信仰，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不能毁了你的信仰。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沈辞的出手，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突然从空中飞出的一把剑。只听得一阵劲风，闪着寒光的剑呼啸而过，剑尖直指沈辞的青剑。

　　沈辞之所以没有朝着出剑的方向回击是因为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把剑的主人，
　　是苏镜。
　　两把剑同时落地。倾歌微微睁开了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苏镜看去。苏镜的右手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她收回手，三两步上前，跑到沈辞和倾歌的中间。

　　沈辞皱了皱眉，对她低语：“苏镜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

　　苏镜苦笑着摇头：“沈辞，我不能走，今日你一旦动手，你将终生追悔莫及。”

　　沈辞不解。倾歌看着眼前的两人，心底却是清清楚楚，她轻轻地叹了气。

　　只听苏镜继续道：“沈辞……”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很抱歉这些年我一直瞒着你，我因此也得到了苦果，多年来我每日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担心你一旦知道真相，我们将会刀剑相向。可今日我却不得不说，如若你为了所谓的报答向倾歌出手，你将会后悔终生。”她抬眼痴痴地望着沈辞。

　　“昨日那人的话不假，”苏镜定了定神，绝望地蒙上了眼睛，“我的父亲，的确是你的杀父仇人。”

　　“二十年前，我父亲借着你父亲的信任，在他食物中下药，当晚药效发作后，他……杀死了你爹……为的是夺走你父亲的帮派，为成为天下第一积蓄力量。清水派的前身，应当是你父亲的。”
　　“而你……你自小就展现出超凡的魄力，他留你活口，也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

　　沈辞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苏镜，倾歌从未见过沈辞这番模样，那两道寒光远远要比他的剑光来得冰冷可怕，他的眼神是足以杀死人的。

　　沈辞的动作快得惊人，以至倾歌想出手阻止已经太晚了。愤怒和羞耻感驱使着他极快地从地上拾起了剑，立刻朝苏镜的方向刺去。

　　场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跟前不足一米远的倾歌敏锐地发现了沈辞青剑的走向，就在他出剑的同时，倾歌伸手一把把苏镜拉到了身后。锋锐的剑刃直直地刺中了倾歌。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倾歌起初只是因为剧痛深深皱起了眉，但下一秒，她就倒在了血泊中。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海棠树上的飞鸟振翅惊起。

　　清水派一如往昔地平静宁和。依山旁水而建的庄派，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之下都是清水的气息。山谷上，青树被一场雨水清洗过，透亮的清绿娇艳欲滴，溪水潺潺而过。沈辞和清水派帮主正对立于青山之下。

　　沈辞开门见山地道：“我为你夺得了天下第一。”

　　清水派主突然勾起嘴角露出笑意，而后突然仰天大笑，双眉拧出狰狞的模样。沈辞此刻不禁在心底替他悲哀。

　　他笑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那么长，直到他笑停了，沈辞才缓缓开口：“但我要你拿一物来换。”

　　帮主舒心一笑，上前道：“你放心，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沈辞拔剑出鞘，帮主见状停下了上前的步子，只听得沈辞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要你的命。”
　　下一刻，满目通红。

　　多年后的江湖仍旧流传着一个故事。清水派帮主争夺天下第一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在他最终成为第一时却死在了他苦心栽培的大弟子的手下，他的天下第一是用鲜血与一生换来的。这个故事断篇断在了清水派大弟子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