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切片》约耳

93、第九十三章

　　这里是一间布置温馨的房间，墙上贴着壁纸，虽然看上去像是十几年前的审美，有点土，但被暖黄色的壁灯一照，就只剩下暖意融融，原木色的立柜上放着花瓶，里面插着颜色温柔的假花，墙边还有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电视，看上去也有些年纪了，正在播米老鼠，米老鼠又尖又哑的声音好像随时都在阴阳怪气，墙角还有一张单人沙发，盖着一张柔软的毯子。
　　如果不是这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床，而床上的人被约束带束住了肩膀手臂，小腿和脚踝，并且床边还有监测仪器的话，这看上去就是一间温馨的卧室。
　　陆乌躺在床上，一直偏着头看着花瓶里的那束假花，他觉得有点像他和白栋逃出去，在划船时，湖边看到的那种花，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浪漫时光，也是那时候，他们曾想过一逃了之，再也不要回来。
　　要是那时候没有回来就好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门被推开了，王影推着装着药物和餐食的小推车走进来，回身关上门，来到陆乌的床边。
　　“该吃饭了，我帮你把肩膀解开。”王影把床摇起来，在陆乌的衣领上别一张餐巾，然后解开了绑在陆乌肩膀上的约束带，让陆乌至少能稍微前倾一点，这样陆乌就能坐着吃饭了。
　　“这顿是第五天的午饭，现在大概是中午一点左右。”陆乌看着餐盘里跟上一餐没什么差别的面包和蔬菜，还有两片薄薄的火腿。
　　“你一直数着时间？那睡着的时候怎么办？”王影淡淡地问。
　　“我的睡眠时间一般不超过6个小时，不过昨晚梦见他了，好像多睡了一会儿。”陆乌说着，张开嘴接住了王影喂给他的蔬菜，他抬起眼，像个询问今天是否会有游戏时间的小孩那样，眼神清澈地问王影：“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白栋，王影换了面包喂陆乌，答道。
　　“白栋回上面了，毕竟他是楼长，不好消失太久。”
　　“哦。”陆乌乖乖点点头，“那你下次见到他，让他早点来看我吧。”
　　王影把食物都喂陆乌吃下了，给他喝了点水，把约束带重新绑上，然后从小推车上拿起药水，用注射器吸出，给陆乌小臂上的血管简单消毒后，注射了进去，陆乌没有一丁点要反抗的意思，他盯着注射到自己身体里的那管针水，淡淡开口了。
　　“这是影响神经的药吧？我觉得我对手指和脚趾的控制力在减弱。”
　　王影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一眼陆乌，但也很快想通了，陆乌在9号楼待了那么多年，比她还久，什么药都见过，大部分也使用过，他当然能够察觉到。
　　“对，是影响你的脑中枢对肢体控制力的药，你会逐渐失去对身体的精确控制，但不至于切断控制，呼吸咀嚼这类维持生命的基本控制力，会保留，而且只是暂时的，不用担心。”
　　“你在安慰我吗？”陆乌笑了笑，“好像我是个普通病人。”
　　王影把针头从陆乌的血管里抽出来，用棉块按住针眼：“至少，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让你舒服一点。”
　　“这么说，你也是被逼无奈的吗？”陆乌沉声问。
　　王影抬眼看陆乌，被陆乌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蓦然一悚，电视机里的动画还在吵闹，王影猛地收回手，拉着推车迅速离开了房间。
　　陆乌垂眼看向掉在床单上，带着自己的一点血迹的棉块。

　　***

　　王影关上陆乌的房门，默默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那天白栋带她看过那个大脑陈列室，而她最终也没有克制住自己，从0216的培养箱中取走了一管组织，她甚至不放心只是鉴定血液，而是直接取走了一点脑组织。
　　不可能在地下实验室里鉴定，王影跟父亲王疏清说要回上面一趟。。她跟白栋一样，在9号楼里是有职位的，不能离开太久，还要维持那上面的工作，所以很顺利地离开了。
　　回到9号楼以后，王影作为护士长，是可以轻松出入大部分部门的，所以拿到DNA鉴定，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那个大脑，确实是王影的母亲的。
　　拿到报告的时候，王影几乎立刻就吐了，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花了很久才从崩溃里缓过来，那已经不单单是恶心和伤心了，那是一种整个人都被打碎，又重组的感觉。
　　也许跟死而复生，却永远感受不到灵魂的霍川的感觉一样。
　　王影也想过，也许这是父亲在母亲病故后，因为沉迷实验，也因为留恋，取用了母亲的大脑，但她搜寻记忆，发现了很多过去不曾在意的细节，比如母亲是急病亡故的，在那之前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从入院到病逝只用了三天，而且全程昏迷，王影甚至没有机会好好跟她告别。比如在母亲突发急病之前，母亲确实和父亲有过一次剧烈的争吵，母亲还偷偷烧掉了父亲放在家里的一堆很重要的实验文件，王影记得自己放学回家，发现母亲在房间里用作蛋糕的不锈钢盆烧文件的样子，她满脸泪痕，眼里的悲痛和疯狂让年幼的王影看不懂。
　　但王影现在懂了。
　　母亲发现了父亲的活体实验，她不像愿意原谅父亲的所有作为的自己，母亲不可能原谅父亲的兽行，所以父亲杀害了母亲，还把母亲的大脑放进了实验样本中，做最后的利用，而给她的最后一丝温情，仅仅是用她的生日为她的大脑编号。
　　不可原谅。
　　王影为了寻找父亲，默默努力了那么多年，但找回的并不是父亲，而是一个杀害了母亲的凶手。不可原谅。
　　王影抬起手揩掉脸上的眼泪，平复情绪，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这一切都是白栋告诉她的，而且是在白栋暴露身份的第一天。
　　白栋为什么那么着急？如果王影不相信他，告知了王疏清，那白栋在这个地下实验室就会变得很危险，不，甚至在9号楼都会变得很危险。事实上白栋正是因为看出了王影对王疏清的行为感到不适才着手引导她的，但为什么不等王影对王疏清的不认同再强烈一点的时候，再抛出这个炸弹呢？
　　是有什么，让白栋没法再等了吗？

　　***

　　白栋走在9号楼的走廊上，过往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跟他打招呼。
　　“楼长。”
　　“楼长吃过了没？”
　　白栋也微笑着回应，他虽然资历浅年纪轻，但比那个脾性古怪的任冬明更有亲和力，因此他突然的走马上任，并没有打乱这幢楼里的工作节奏，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很热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走廊的尽头的那间病房，有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却没有警章的男人站在门口，然而所有人都对这让氛围紧张起来的场景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但经过那间病房的时候，都加快了脚步。
　　那个房间从病人入住的第一天就严格地保持着神秘，最初只有任冬明能够进入，后来小蛙找机会溜进去过一次，差点被里面的人掐死，还是陆乌冲进来救了他。
　　白栋来到房间门口，守门的男人为他打开了门，并叮嘱道。
　　“沈局嘱咐过，你可以进去，但不能待太久，请注意时间。”
　　白栋微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人戴着鼻饲管，他本来面容英俊，但现在脸也瘦得有些脱相了，脑瘤后期非常折磨人，每日都要被幻觉和剧痛袭击，但是在白栋走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却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看到白栋的时候，眸光熠熠。
　　“你来了，小白。”
　　沈还气若游丝地说。
　　白栋对他笑了。
　　王影疑惑白栋为什么那么着急，因为时间不够了，沈还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