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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被祝福而诞生的孩子们 ...


  •   退位那年,这个国家简直像伸进地中海的一只铁钳,贪婪地想要抓取什么;时代是如此,人心大多同样,正在狂热膨胀的并不止彭格列家族一个。Giotto可以理解,他甚至觉得像戴蒙那样锐意向上的才是正常——所以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呆在这个国家了。
      那大约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适宜出航。彭格列指环与第二代家族的交割也在同一天,自此之后,作为意识体的他再也无法知晓自己此后活得怎样。“Giotto”这个存在分成了两半,一半随波浪去向东方,另一半留在指环当中,蛰伏好似冬眠,亲眼看着彭格列随同这半岛一起坠入战争时代,又经历战后的崛起与萧条。小小的金属环从一代又一代当家人手里传递着,这一半等着那一半,不作声地等着,希冀在某个同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他们还可以再次团圆。
      他等来了。
      虽然并不是当年漂洋过海的那一半,但本质上没有变……他看见了他的孩子,他骨肉相连的孩子,他的来孙,叫做泽田纲吉的少年,眼下正在雪地里费劲但努力地飞跑。他托腮望着,从这个角度俯瞰过去那孩子还是矮矮小小的,脖颈向上仰。是在朝这边看吗?小心脚下呀——啊!说着就真的跌倒了,没事吧?从以前就觉得纲吉走路不够稳当,不过这点也很可爱……
      金发青年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正同时跟着起伏变化。风车顶上没有别人在,否则必定被笑话。泽田纲吉一骨碌地从雪坡上滚下去,慌不择路,不过动作依旧挺敏捷,爬起来就接着跑。下方传来一声“十代目”,年轻的岚守笔直冲上去迎接,两个人差不多是重重地撞在一起,然后男孩子又挨次喊出其它守护者的名字,脸上带着重逢时错乱的欣慰。初代的眼睛澜澜闪着,他知道这孩子一旦努力起来是会拼命的。真想喊一句,省着点力气也没关系啊,因为你现在,才刚刚站到接力棒的起跑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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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您……”
      纲吉登在楼梯顶端,扒着天窗的檐,Giotto伸手拉了一把。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不直身子,可还是马上做出递的动作。彭格列大空指环在他冻得发红的手掌上打了个滚。
      初代目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连同那只手一起握住。手套上瞬间燃起流动的橙色火焰,包裹住对方的十指。纲吉吃了一惊,随即发现它一点也不烫,就像线香烟花。
      “先歇歇……喏。暖和点了吗?”
      金发青年笑意安好,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们两个人脸上。
      纲吉觉得咚咚的心跳声从里、呼呼的风声从外,把自己的耳道灌满了,使Giotto的声线听起来轻得不真实。他的手臂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一股辛辣直窜到眼鼻之间。他不希望自己显得没出息,压抑着用力点头。
      “你和你的同伴们都很坚强,让我放心了不少呢。”I世收下指环,近距离端详着自己的继承人。只是几天不见,他好像又变了一些,琥珀色的瞳孔憔悴而决然,比以前更深。该说这依然是单纯的表现,因为挣扎的痕迹从眼睛里一览无余。Giotto摸了摸纲吉蓬松的头发,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抖了抖雪,再盖在纲吉身上。
      “其实早就想看看了,”他笑着俯下了身来给纲吉系领结,“……你穿上它时候的样子。”

      只现在
      只现在可以吗
      只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装,什么也不顾及,昨天、明天、别的一切……
      “我已经……”

      他是错愕了一下的,不过立刻明白过来。他看见纲吉的眸子里一瞬间溢满了泪水,他在这孩子身边的时间不太短也不太长,却从没有看见少年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像垮掉一样地、疯狂地掉眼泪——纲吉无助似的朝他伸手,却被过长的披风绊了一下,一头朝他的胸口撞过来。他们差不多是跌坐到脚下的石砖上,他听见哭声从抽泣陡然拔高了,那是自孩提时代之后泽田纲吉就再也没有发出过的委屈得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眼底一下子模糊起来,胸腔里痛得七零八落,褐发的男孩子指尖扣在他西服前襟上,滚滚泪花里泣不成声。
      我害怕……真的很害怕……不想当首领、一点也不想……好喜欢大家……真的……可是对谁也不能说……我不想让你们走的……该怎么办……别留下我一个人……已经撑不住了……我不行的……对不起……我不想做黑手党了……伤口很疼……好累……都到这里了……不该软弱……我不敢告诉他们……我……想回家……
      Giotto什么话也没有讲,把那仍然很单薄的身躯搂进自己的怀里,尽可能地抱紧,让那些呜咽全部埋进自己的衣衫,让这还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暂时不会感觉到冷。纵容的动作使纲吉哭得愈发厉害,脊背痉挛地抽动着,可初代目并没有劝,停了一会,像唱安眠曲似的慢节奏拍打。
      哭吧。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可以只为自己而哭。
      【在回到世界里去之前】
      没关系,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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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一点一点开始变化,雪越下越细。大概是戴蒙的幻境开始消散了。Primo仰起脸,感受那些凉凉的颗粒,听着怀里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拥着纲吉轻轻摇晃,过一阵,讲故事似的开口:
      “吶,纲吉君。你知道吗?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去过纳克尔的教堂。那时候,西蒙家族——我的好朋友科扎特所在的家族——出了事,彭格列初代也濒临不可逆转的分裂。”
      纲吉肩膀还是一抽一抽,但Giotto知道他在听。
      “我对纳克尔说,希望能在那里做一次祷告。”
      金发青年嗓子沙沙的,底音明快。
      “那时候,我对十字架上的神明说,请求他宽宥彭格列的『罪』,以及让它继承下去的我……然后……”

      然后
      请赐给真正的后继者
      希望和祝福

      “现在我觉得,神灵一定是能听到的吧?因为他给了我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他低下头,对上纲吉满是泪痕的脸。少年的双眼被水洗得亮晶晶,还好,他想,那目光已经不再是疼得发抖的模样。泽田纲吉哽了一下,说,I世,我能——
      “我能叫您一次‘爷爷’吗?”
      看上去很年轻的、英俊到有一丝秀气的那张脸上出现了剎那的动摇。不、不是因为你的失礼,而是因为那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才是一直不敢说出口的那个。如果我不是彭格列初代,你不是彭格列十代,这称呼——每个家里的孩子都该能自然而然喊出口的称呼——又怎么会变成长久的奢望!!!
      “当然,我亲爱的孩子。”他忍住心口的翻腾,纲吉不成调地张开嘴,顿时又泪如雨下。“我是个罪人……你是罪人的子孙……”Giotto再次搂过少年,摩挲着他看上去并不结实的肩膀,“很多人会选择让自己更轻松些的道路,但你选的这条,对你来说是最难的……可是别太担心,有罪的血脉锁不住你,污秽的空气也害不了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带好最重要的——你的心。只要你一天还是你自己,什么都总能过得去。”
      他舒缓地补充道:
      “还有,我想告诉你……不管犯什么错,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因为你而骄傲。”
      “我……”纲吉用袖子擦着脸颊,披风变化成的橙色匣子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他手心里。“我想让彭格列改变……也许是变相的毁灭,但我相信只有这才是真正正确的……虽然不知道要努力到哪一天——”
      “要是戴蒙听见了这话绝对又要生气呢。”Giotto笑了。
      “我想他们大概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纲吉说,“骸把雾的指环送去了。”
      “啊,那可真是了我一桩心愿了。”初代目扶他站起来,“虽说没能再见一面有点遗憾……我希望你今后做了boss不需要为这种事操心~”他注意到十代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
      “我要和大家一起回到平和的日子。真正的、再也没有血和阴谋的平常人的日子。这是我要变成彭格列首领的唯一目的。”
      “记住你这句话。”
      纲吉看见自己的先代脸上是严肃的。
      “记住它。有些人和事,只会在你生命中走个过场,喜欢的,讨厌的,都像一阵风一样。比如我们,或许再过一些年你就会淡忘。这没关系,”看见纲吉想要争辩的神色他说,“我只希望你不论过十年、二十年,还是几十年,都绝对不要忘记你刚才的这句话!!”

      不要忘记,我祈求你不要忘记,站在最开始的地方的我们,心里有某个角落是多么清澈见底。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看,大家都在等着呢。”
      纲吉顺他的方向,从风车顶上朝下看去,蒙蒙亮的雪光中,云雀、骸和库洛姆都站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就连Varia的几人、加百罗涅首领,还有Reborn,他们全都远远近近立在那里,正朝自己和Giotto投来静默的仰望。最强杀手兼家庭教师注意到学生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依旧畏惧、却也是释然的,他不禁勾起笑意。
      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断乳期吗……
      Reborn摘下礼帽,不快不慢地扬了一下,向站在纲吉身边的、创造了彭格列的男人,表示最后的致敬。
      初代目把视线转回纲吉身上,眼角柔和地弯着。
      “加油,好孩子。”
      他撩了撩纲吉的碎发,然后弯下后背,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头。这是长辈的吻。
      纲吉脱口而出:“Giotto爷爷……”他的声音腼腆地小了下去。“那个……谢谢您——”

      【谢谢您一直守护着我们】

      湛蓝划出一道流线,飞向脚下转动的磨盘。金发青年闭上双眼,轻松和永久的安宁包裹了他。

      “Primo————!!!!!!!”

      第一个转过身去的是六道骸。
      他不会知道少年那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了。随着喊声所有人的扭过了头,他的身体在碎裂,齑粉闪着荧光,像萤火虫一样飞过他的视野。他看见了熟悉的青色和紫色……他的最后两个守护者,正赶到这视野的末端。
      为什么?!
      “为什么……回来了……?”
      他想这么问可是已经不能,他知道大概不止他一个人想这么问,他想问到一半就会声泪俱下。
      而他们也没让他问下去。
      斯佩多和阿劳迪,站在一起,远远的,两个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同时举起了手掌。有什么在手心里亮——

      Givro eterna amicizia
      (誓言友情永远)

      他攥了攥已经半透明的手指。同样怀表的盖子暖融融地紧贴着他。向着他的亲人和朋友、他伟大的家族,Giotto侧了侧脸,给他们一个来自天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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