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十公里

6、昏君

　　莫澜坐在皇座上俯视，眼神梭巡整个朝堂，满朝文武躬身低头，不敢直视于她。

　　这样的沈重气氛，源自方才她赐了礼部大臣吴戴义死罪，吴戴义的罪名是结党营私，罪证并非十分确切，不过众人都心里有数。宣罪之后，吴戴义当场匍匐跪地，痛陈当朝施政谬误，表情义愤填膺，谓自己不过偶尔与门下聚会针砭时政，竟因言获罪，并求她当众赐毒酒给个痛快，她装作没有听见这个要求，让人直接拖了下去。

　　当众慷慨赴义么，想得倒好，莫澜不由得冷笑。他让她不好过，为何她要让他死得快活？

　　莫澜是恨她父皇的，既然懦弱怕事了三十年，何不干脆顺了这些人的意思，找那个和他同样无用的老四接位？

　　“澜儿，只有坚毅果决如你，才挽救得了我朝。”那个把她推离爱人让她陷入兄妹相忌境地的父皇，临终前这么交代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慈爱与期待，好像他从来都宠溺着她，不曾让她母女生离，不曾听信谗言将她驱离京城三年。

　　如何救？整个根都烂透了，这其中她那老父只怕功劳不小，莫澜愤愤想道。

　　“诸卿继续吧。”莫澜一个抬手，收到号令的众人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议论朝政，有如吴戴义这个他们的同僚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关于朝议种种，莫澜也不问细节，很快便给予简单的指示。花了六年功夫，她早已明白，对于这帮人提出的朝策政令，无论她怎么花时间瞭解，怎么给予详细的指示，最终实行时，政令永远只会用各种迂回的方式向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前进。

　　莫澜回想当年巡游天下时，那人曾向她抱怨对地方朝廷的失望，对她倾诉对家国的理想，现在那人想必对她完全失望了。只是，这帮人在这个国家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拔除则必动摇国本，她又能如何？

　　看着眼下这帮大臣，莫澜心中蛰伏的那股恨意又再度浮出。真想把这帮人杀得一干二净，这样，世间就清净了，可惜她不能。

　　她是真不能么？莫澜忽然心中一动。

　　只要她准备的足够充分，也许仍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向那人想要的未来，这一切的代价虽然沈重，却也不是她所不能负担。

　　这么想着，莫澜笑了。吏部大臣这时正提议着某个莫澜极厌恶的意见，部份还在观望的官员，以为圣上这一笑，代表同意了这个对他们拉拔下属极有利的政见，连声附和。

　　想通一切的莫澜纤手一挥，大方通过了这个一炷香前她绝不能容忍的施政提案。此时她对这些枝微末节已不介怀，一想到未来的景况，这样的短视政策真算不了什么。

　　在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得到那人时，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她需要执着的物事了，而今日以后，看到这帮人以各种方式一一消失在自己面前，将是她对于未来最大的期待与乐趣。

　　昏君，与那人期望完全悖离的头衔，到了那个时刻，不知道她会不会为自己心痛？会不会为当初的妥协感到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