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春秋之清明》樱落清风

1、花时

　　雨打杏花风吹絮
　　琴音和酒入愁肠
　　醉舞断剑书别意
　　醒时清明望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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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携暖阳，让江南的冬季姗姗离去，连日里的春风吹得人身上都懒懒的，早起的小柳儿看着院子里被风拂落的一地落花，愁眉苦脸的寻来扫帚正打算给清扫干净，却听得先生温和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留着吧，三月正是花时，过两日还要下雨，这会子扫了还是得落，得多久才能扫得净？”
　　小柳儿心里高兴，面上却咕哝着：“先生不是说院里得看着清爽嘛……”
　　青衣竹扇的先生没再言语，执了一壶酒便出了门。
　　“先生，您这又是去哪儿啊？先生，您中午还回来么？”小柳儿的声音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江南小镇，多的是溪水潺潺，有的是郁郁青葱，春日里百花争艳，正是赏花的好时节，而独坐在亭中的青衫先生却只是看着眼前小桥流水，执杯独饮。
　　“跟了这数日，你也不累么？”先生不回头也不抬眼，像是和自己手中的酒杯说话一般。
　　……无人应答……
　　“若是皇上，烦劳转告，公孙策如今只是一界草民，只求平安无争过完余生，请皇上宽心。”
　　“若是大理寺丞，烦劳转告，旧友安好，莫挂念。”
　　“若是旧曾相识，不如出来陪我共饮，莫负了这时下的好光景……”
　　“若是……庞统……”公孙策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天青瓷杯，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怎么可能……是你……”
　　说罢又饮一杯，眼眸低垂，一阵轻风拂过，落花遍地，眼前影影绰绰，似得回到十多年前的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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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将军！”
　　庞统刚从城楼下来，便看到云淇身着便衣，三步并做两步，连蹦带跳，欢快的跑到了自己面前。
　　“什么事情让你这般高兴？”庞统取下帽盔，和剑一并递给了随身的云砾。
　　“公子，公子回来了！”云淇天生一张娃娃脸，开心起来原本灵动的双眼竟也是眯成了一条缝。
　　庞统双眉一挑，明知故问：“公子？呵，我这大漠荒蛮之地，哪位公子肯屈尊前来啊？”
　　“庞统！”
　　云淇尚未答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庞统抬眼看去，一人天青长衫，长发束冠，手执竹扇，一对清水瞳眸正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瞧着自己。
　　“哦？我当是哪位？”庞统惯有的慵懒嗓调此刻听入来人耳中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原来是公孙公子啊，怎么？人家都是烟花三月下江南，公子别竖一帜，偏往我这漠北荒芜之地来，可惜了，我这没有桃花溪水，只有风沙大漠，怕是公子受不了，云淇，快将公孙公子送回驿站歇息，明日就请公子回去吧。”
　　“哼，庞统，我还当你堂堂中州王爷，镇边大将军，纵横疆场，叱咤风云，却未曾想气量竟不如十岁孩童，实在可笑，既然如此便是将军待客之道，那公孙策也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公孙策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到关内便是为了眼前之人，却未曾想，话未说到两句，便招来这人一通言语嘲讽，他本就是倨傲之人，就怎么受得起这份闲气，当下转身便走。
　　庞统也不出言相劝，冷笑一声，沉着脸便要回营，云淇急得扯住他的铠甲：“将军，你怎么能让公子走！”
　　“不是我让他走，是他自己要走！”庞统心里实在不服气，心中念念之人一走数月，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说不欢喜是假的，可是一时又气不过他数月之前的不告而别，心中憋闷，这才出了一堆怨言，可谁知这人竟然也就着自己的说辞，说走就走，他堂堂镇边将军如何又拉得这颜面。
　　“将军，公子日夜兼程回了东京，好容易央了皇帝带回了粮草，你这……你这不是卸磨杀驴嘛！”云淇想了半天没找出个合适的词，顺嘴溜出个卸磨杀驴，听得庞统好气又好笑，杀驴，哼，就这人的脾气，还真是头驴。
　　云淇看庞统不说话，转身还是往自己账中走，恨不能扭着自家将军去给人赔礼道歉，却被云砾一手拎着后领，和牵小猫似的给拎到了一边，云淇扭头瞪着人高马大的云砾，只见他朝账中眨眨眼，片刻，庞统便已卸去铠甲，身着窄袖便服匆匆从账中出来牵过“越影”便往驿站奔去。
　　云淇咧咧嘴，咕哝着：“死要面子……”
　　云砾轻轻敲了敲少年的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公孙策回到驿站，心中气闷，看着堆放在角落的十坛青梅酒，竹扇一扔，拎起一坛便拆了封，也没用杯，就着坛子猛灌了两口，像是要浇灭心中怨愤，却不知，这酒是火引，越浇越旺，不多时，一坛子上好的青梅酒就见了底。
　　这酒，本是他在京中旧舍所酿，一直埋在了旧舍后院，此次回京，正好一并取来，本想同那人一起分享，谁知道……
　　思及此处，又是烦闷不已，索性又开了一坛，心中恨道：“我便一个人喝了，明日便回京，再也不做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想着，厢房门被人猛得推开，那人白衣站在背阳之处，身上染着落日余晖，公孙策不知是自己酒醉上头，还是阳光刺眼，竟看不清来人面目，只听到熟悉的温柔语调。
　　“怎么一个人躲起来喝酒？”
　　“呵，将军怎么来了，是看我走了没有？我来时赶路匆忙，现下口渴，饮完了这些酒我便离去，不劳将军费心。”说罢，抱着坛子又是一大口。
　　庞统往墙角看去，心下好笑，这些全部都喝完，你还认得自己是谁么？还走？
　　上前夺过那人怀中酒坛，抬头便饮，公孙策立刻骂道：“你这人，我喝得好好的，你抢我的做什么！”
　　“怎么？本将军赶路口渴，问公子讨杯酒喝也不成？”庞统笑着凑上前来，盯着那人微醺的脸庞，却不防被他一把将酒坛子夺了回去。
　　“要喝，那边还有，不要抢我的。”公孙策懒得理他，将酒放回桌上，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干嘛？”
　　“看不见么？收拾行装！”公孙策暗骂他明知故问，觉得原本自己的好修养都快这无赖消磨殆尽。
　　“明日再收也不迟，你的屋子我让云淇收拾一下，几个月没住，怕是有些脏乱。”庞统取过一只杯子，抱着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品茗一般。
　　公孙策手一顿，转而便又想明白了，必是云淇说了自己带了粮草回来，这厮才又换了一幅嘴脸，心中钝痛，半天才说了一句：“不必！”
　　话一出口，才发现人已在自己身后：“公子这是何必。”
　　“我何必！是啊，我何必千里迢迢讨人没趣呢？皇上指派我的任期早至，我何苦回来讨这份闲差，还要看人脸色。”不说则已，话一出口，竟觉得满腹委屈，他公孙策何时这么委曲求全，只因为眼前此人么？
　　“你一声不吭，留了个字条便要回去，我难不成就不能有点脾气？”庞统想着数月之前，一觉醒来，原本应该躺在身边之人却不知所踪，只留下两个字“勿念”，一时怒极，一剑便斩断了房中的书案，连带着摔碎了他送他的青砚。
　　“我没说我不回。”
　　“你也没说你回来！”
　　“我……”公孙策看着眼前那张素日嚣张狂傲的脸此刻竟带着一丝委屈，瞬时声调低了半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
　　“小六为难你了！”庞统看他神情落寞，心下一紧，抓过他手中的包袱扔到了一边，把那冰凉的手攥在了自己手心。
　　“没有。”
　　“那他怎么肯准你回来，还带了粮草？”
　　“我……向皇上许了一件事。”公孙策抬眼望他，清水瞳眸，澄澈见底。
　　“什么……”庞统手中又紧了几分。
　　“皇上许我追随你漠北守关，我许他……”公孙策喉头略紧“我许他……中州王一生恪尽职守，忠心为国，决无逆天犯上之心……”
　　“……他，还是不信我……”庞统缓缓放开公孙策的手，神情漠然。
　　“自古功高盖主者多有犯上作乱之心，你镇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他为天子，自有防备之心。”
　　“你呢？你又为何？”
　　“……”
　　“你本可回到东京，安安份份做你的礼部侍郎，不用再为他做千里眼顺风耳，你又凭什么为他承下此诺？”庞统眼神转而凌厉，目光透出一丝寒意，直看得公孙策心中一片冰凉。
　　“是啊……我又凭了什么……”公孙策不恼不怒，背过身去，继续收拾行装，指尖止不住阵阵颤抖。
　　我不凭什么，只是凭着这七年相伴，只是凭着这份惺惺相惜，只是凭着自己心里的无法放下，只是凭着……
　　后背一阵温暖，竟是已被那人拥入怀中，双眼微阖，轻叹一声：“我不凭什么，所以，我走……”
　　“策……”一声温柔低唤。“时至今日，你都不肯说一句为了我么……”
　　竟是透出几分孩童般的委屈，如此这般的中州王竟是几人能见？
　　“我不怪你为了小六骗我，可时至今日我就想问你一句，大漠清苦，春风不至，你是否愿意陪我继续在此。”
　　“你放开……”
　　“不放……”
　　“你放开……”
　　“你回答……”
　　“你再不放开，我怎么收拾行装……”
　　庞统双手一顿，怀中之人轻轻挣开他的束缚，转身看着他：“趁着天亮，我和云淇一起去收拾屋子。”
　　“策……”
　　“别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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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漠北不似江南，三月春风不渡，连朵像样的花都不会有，你当真不会后悔？”
　　“我若后悔，何必回来。”
　　“策，等到战事平定，我们一起回江南，到时，我送你十里桃花林，让你一次看个够。”
　　“桃花太艳，落红遍地无端哀凄……不如……你送我十里梅林吧。”
　　“嗯？”
　　“梅子成熟，我每棵树下酿上一坛，管你醉生梦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好！”
　　“本王就许你十里梅林！”
　　庞统，我眼前桃花红艳，梨花白洁，杏花如雪，落樱遍地，你许我的十里梅林……
　　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