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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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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成安王妃生辰。
成安王府一改往日低调,大张旗鼓地操办王妃生日,一时间王府内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
李媛正坐在屋内梳妆,婢女小环走进屋内低声奏报:“王妃,宾客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女眷处,各位王妃、夫人也都到齐。”
李媛点点头:“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刘承走了进来,他使了个眼色让小环下去,走到李媛身边先是从镜中端详了一会儿,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盛装打扮。”
李媛描着眉说道:“以前打扮都是受人摆布着,不想今天是发自内心。”
刘承走过去不由分手地伸手接过眉笔,抬起李媛下巴,一边帮她描眉,一边说道:“庞勇的夫人果真来了。”
李媛轻笑:“安王妃到了,她也一定会到的。”
刘承疑惑:“你怎么知道安王妃?”
“怎么,只许王爷您有顺风耳,就不许我有千里眼了吗?”李媛双眸漆黑:“安老王是先帝外戚姨母的儿子,本来被分封在并州为王,王爷薨逝之后,王妃才被允许回京,庞勇原本寂寂无名,能够发迹多半也与王妃有关,因为他的妻子曾是安老王妃身边老嬷嬷的女儿,这些年对庞勇提拔不好呢。”
刘承颇为赞叹地看向李媛,这些陈年旧事能打听出来已属不易,可他还是继续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安老王妃来,庞勇的夫人就一定会来呢?”
李媛看着刘承,目光中带着揶揄:“怎么,王爷是要考我?安老王妃一辈子住在并州,来了京城之后也总是在家中居住鲜有露面,一方面是因为她已经和王族亲贵疏远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估计自己并州口音,我留意观察了一下,安老王妃十次宴请,七次都会带上庞勇的夫人。”
“那还有三次呢?”
李媛笑了笑:“那就看运气吧!”
刘承放下手中眉笔,笑道:“我的眼光果然没错,我的王妃果真是大周朝最聪颖的女子。”
李媛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裙,叹道:“谢谢王爷夸赞,不过我倒是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用花这么多的心思。”
……
正堂中,高朋满座,因为是为王妃庆生,所以来的客人大多是皇族女眷,还有几位年纪还不算大的皇族子弟。刘承带着李媛一步步走了进来,两人一个高大健硕,一个秀丽娇小,竟然也是无比般配。
上首坐好,刘承率先举杯:“今日是内子生辰,原不想大张旗鼓,但最近出了好些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本王想搬个宴席,让内子高兴一下,也扫一扫这个秋天的晦气。”
人人都知道成安王风流,千金买一笑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所以他说这番话时,大家并没有太过当真。
一杯酒过后,李媛举起杯子:“谢谢王爷和各位,我虽然生在临州,却长在西北大漠,从小到大我的生辰都在戈壁黄沙中度过,今日能有众人前来与我同乐,对我李媛来说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这第二杯酒我先饮为敬!”
众人又是齐齐举杯。李媛仰头之时偷偷转眼,看见安老王妃身边坐着个体态丰腴的高髻女子,那个应该就是庞勇的夫人。
第三杯酒是众人的贺酒。三巡过后,大家便自在起来。这虽然是李媛作为王妃第一次与皇室亲眷一同酒乐,但她作为皇后的妹妹已经参加过多次皇族活动,今天来的很多女眷不仅相识,而且有的还颇为亲昵。
李媛举着杯子来到女眷之中,先向辈分最高的安老王妃敬酒,敬完之后,她看向庞勇的夫人,微笑着问道:“这位是?”
安老王妃用带着并州的口音说道:“这位是庞将军的夫人,孙氏。”
李媛疑惑:“庞将军?!莫不是庞勇,庞大将军?!”
“正是!”
李媛连忙说道:“原来是庞夫人,刚才冒昧了。”
孙氏赶紧回礼道:“王妃客气,是奴家不请自来,失了礼数!”
安老王妃赶紧说道:“孙氏是我带着来的,这孩子与我颇为投缘,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李媛笑道:“庞夫人肯来便是我的客人、王府的客人,我自当欢迎还来不及呢!这一杯我便与庞夫人同饮”。
孙氏听了忙举起酒杯与李媛一同饮下。
李媛笑着说道:“庞夫人也是并州人士吗?”
孙氏点头道:“是的,我也是从并州来的!”
她说话声音急促,仿佛带着急切一般,可话音却不高,还故意压低了好多,李媛笑着叹道:“并州可谓人杰地灵,才俊辈出,前有先帝股肱之臣、文华大儒太子少傅安纪宁,现有名声显赫的上护军曲胜,这下庞大将军也指日可待了。”
孙氏笑着摇头:“哪有可待!都是朝廷栽培,呵呵,也借王妃吉言了。”
李媛不动声色看着孙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重,眼神却清澈起来。
……
皇室设宴从不议论国政,都是醉在当下。一阵觥筹交错之后,众人也便离开。席间李媛与孙氏再无过多交谈,即便偶尔搭话,也是场面官话,滴水不漏。宴席散去,刘承看着李媛满脸欢笑,疑惑问道:“摆了这么大场面,你却只说了几句。”
李媛轻声道:“若想了解一个人,眼睛比嘴巴更可靠。”
“怎么,你难道看出了什么?”
李媛看向刘承,胸有成竹道:“我虽没见过庞勇,却听人说他是个美男子,可是王爷以为孙氏如何?”
刘承摇摇头:“虽为仔细打量,但一眼之下并无惊艳之感。”
李媛点头:“的确,孙氏不仅相貌未有过人之处,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也不似大户人家、淑仪之门出生。”
刘承道:“糟糖之妻又有何疑,说明庞勇不忘旧恩旧情。”
李媛却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以庞勇今日身份地位,应该厚待他的夫人,可是刚才我看孙氏衣着虽然浓艳,但却非贵重之物,甚至那缎子粗糙不堪,别说官制了,就连名头响亮一点儿的绣坊也算不上。”
刘承思量了一会儿:“她毕竟是并州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不懂物品珍贵也情有可原,再说也有可能是她本就节俭的缘故。”
“可是王爷注意到她身上佩戴的环佩了吗?”李媛目光深沉:“叮咚作响,一看就是华丽打扮的,可见她不是简朴之人。而且王爷注意到没有,孙氏头上的一枚玉簪格外不同!”
“有何不同?”
“若是我没看错,那玉簪上的玉眼竟然是羊脂玉!”
“羊脂玉?!”刘承瞬间一愣:“那是皇后才可以享用的!”
李媛点点头:“这簪子要么是皇后所赐,要么就是庞勇胆敢僭越,再要么……就是……”说着,李媛颇有深意看向刘承。
刘承瞬间明白,低声道:“我这就去查内廷赏赐底档。”
李媛叹道:“孙氏看起来一副并无城府的样子,而且还很是喜乐,这样看来那庞勇应该对孙氏还不错,他有今日如此地位还能善待妻子,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刘承接口道:“正所谓无欲则刚,但凡有情之人必然有短,更何况庞勇武将出身,若是他真如你所料,过重情义,那么也难有出息!”
李媛一愣,看着刘承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
冷风阵阵,李媛紧裹着皮氅向骠骑大将军府走去,初冬的夜空清澈透亮,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王府的车马和三五护卫就在她身后,可是却拉开着十几步的距离。一直以来,她身边从来不缺寂寞,无论朋友还是敌人都围绕着她,可是李媛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在这个纷繁世界里郁郁独行,仿佛要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已近深夜,李媛从后门进府,诺大的王府静谧幽暗,李媛裹了裹衣襟,径直到父亲房中查看。父亲已经睡熟,这段日子清瘦了很多,但面色还是好的,这都是周大夫的功劳,毕竟是跟随了父亲十几年的旧人,李媛对他很是放心。跪坐在床下,李媛拉住李忠义的手说道:“父亲,今儿是媛儿生辰。往常这个时候,您都会给媛儿准备礼物,去年是一对儿金丝护手,前年是一匹西域良驹,大前年是雪鸽……今年呢?您给女儿准备了什么?”
李忠义气息深沉,依旧在熟睡之中,李媛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年您给女儿准备的礼物是勇气!父亲,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女儿,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弱女子,我已经长大了,幸好还不算太笨。我知道您曾经的委曲求全是为了什么,也知道现在您虽不能言语,但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父亲,我答应您,我会守住李家,会守住西北的忠义军,也会……也会尽力照顾哥哥。至于姐姐……”李媛目光变得冷厉起来:“就算我肯放过她,她也决然不会放过我们。不过父亲您放心,我始终会记得她是我的姐姐,是李家的女儿。我要做的不过是让她知错,然后亲自把她带到您面前忏悔,让她一生一世都不能再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