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31、春梦有痕

　　对周贤来说，“韩雪”这个名字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噩梦。仿佛是命运的恶作剧，怎么都避不开，躲不过。然而此刻，比见到韩雪更令她意外的是站在韩雪身边的男人——墨海清。
　　这个“桃花眼”，十年不见，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一点没有奔三的人该有的样子，完全妖魔化。
　　墨海清和郑爽向来交好，来出席婚礼不奇怪。可他和韩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韩雪挽在墨海清臂弯的玉臂张显着两人亲昵的关系。那么，她又是什么立场要代赵钊喝这杯酒？
　　韩雪放开墨海清，一步一步优雅地走到赵钊面前。曳地露背礼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除了一对新人，她的出现是今晚的另一个焦点。
　　韩雪对着赵钊甜甜一笑。“表哥，你不介意我帮你挡下这杯酒吧？”丹凤眼瞥了一眼杵在一边的周贤，意有所指地说：“还是说，你有更好的选择？”
　　周贤有些晕眩。赵钊什么时候有个表妹？竟然还是跟自己最不对盘的韩雪。更让她不爽的是，为什么每一个她喜欢的男人都会跟韩雪扯上关系？范笳是，赵钊又是。妒嫉，伤心，惊吓，种种情绪在心底杂糅，发酵，冲昏了理智。“要喝也是我喝。”跌破所有人眼镜，她抢过夏子谦手里的酒，一仰头一闭眼，一口吞了下去。从不喝酒的她，对酒精的敏感度本来就高。再加上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本来打算狠吃郑爽和杨洋一顿，抵回自己包得厚厚的红包。这会空腹一杯烈酒下肚，胃里跟着了火似的。她抿嘴，皱紧眉头，连指甲嵌入掌心都不觉得痛。
　　“你这是干什么？”反倒是站在一边的赵钊吓得变了脸色，赶紧分开她死握的双手，审视她的反应。深怕她有什么不舒服。
　　“今天是我结婚，你们在这里秀恩爱，不是喧宾夺主嘛。”郑爽及时打圆场。小声对赵钊说：“走廊过去有休息室，里面有洗手间。你带她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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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钊几乎是半搂半抱挟持周贤进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洗手间是崭新的，很干净。赵钊双手从后抱着周贤，撑起她大半重量。“别硬撑着，吐出来会舒服些。”
　　虽然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沙哑声音，却是一样的温柔，像慈爱的母亲哄着襁褓里的孩子。曾经也有个人，不嫌弃她脏，当着所有人的面温柔耐心地帮她处理吐出的秽物。
　　周贤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本来就翻搅得厉害的胃更不得安宁，干呕了几声。没有吐出多少酒，反而因为饿久了呕了些酸水出来。她像只瘪了气的娃娃，虚脱地靠着赵钊，深埋在心里的委屈和伤感趁着身体的虚弱，冲破封锁。心底复杂的情绪一股脑袭来，她放声大哭。“……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范老师……范老师……为什么……坏人！坏人！……”双拳直直打在赵钊身上。他却不闪不避，也不解释。等周贤发作完了，体力不支瘫软下去，他及时抱住她，走到休息室里的沙发坐下，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看着怀中颊有薄氲、满是泪痕的周贤，赵钊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
　　会场外，墨海清找到独自一人站在露台喝酒的韩雪，体贴地将雪白的毛绒外套披在她肩上。“真的有必要这么做？”
　　“你心疼了？”
　　墨海清从身后揽住韩雪，好看的下巴搭在她的香肩上，俊秀绝色的脸庞轻轻摩挲着她的。“我是心疼。心疼那个明明拿着仙女棒，却把自己扮成坏巫婆的小仙女。”圈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记住，你不是孤军作战。坏巫婆也有帮手，一样可以为了她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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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得迷迷糊糊之间,周贤作了个梦。
　　她梦见那年小楠结婚，郑爽从英国回来，拉着同样失意的她一起买醉。那晚她喝多了，趴在夜市大排档的桌子上痛哭，口中不停叫着范笳的名字。朦胧中，范笳真得出现了。他走到周贤面前，取下挂在鼻梁上眼镜，单眼皮却漂亮的大眼睛贪恋地望着她。周贤以为自己会生气，会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可是，强烈的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侵蚀了她全部的情绪。她紧紧抱住范笳，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一声又一声叫着“范老师”，一遍又一遍要求他不要离开。范笳温柔地搂着她，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不住在她耳边低喃对不起，承诺着这辈子再也不离开她。周贤像个要到糖吃的小孩，窝在他怀里满足的笑了。
　　梦中，范笳带着她回到徐将军巷的旧公寓。房子里满是他们相识相恋的点滴回忆，熟悉的味道让周贤全然放松，眼前的范笳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范笳拥着她，极温柔地吻她，低低地抵着她的唇呢喃：“周贤，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范老师，让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透过晶莹的泪光，她他仰头看他。望着他眼中的爱恋、宠溺，感受他温柔地亲吻，温暖的拥抱。之后的梦境，浪漫多情，缱绻旖旎，她沉醉其中，却害羞地不敢回忆。
　　晨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进室内，温柔地包裹着在床上甜睡的周贤。疲倦感笼罩着全身，她很想赖床，却最终敌不过生物钟的控制。睁开眼的瞬间，反射性地将手背搭在胶着的眼皮，遮挡恼人的阳光。宿醉的后果是头痛欲裂。大脑仿佛一部当机的电脑。她记得昨天去参加了郑爽的婚礼，婚礼上遇见了死对头韩雪。然后她赌气，替赵钊喝了一杯酒。之后的记忆有些混乱，还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梦境。
　　睁开眼，周围的熟悉感让她安心。这分明是她睡了好几天的赵钊家的客房，并不是梦里的徐将军巷。梦中绮丽的场景几乎让她大脑充血，白皙的脸颊顿时蒙上红晕。不愿被脑中的荒谬情节困扰，周贤准备起床上班。刚坐起来，周身一阵剧痛袭来，好像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似的。不好的预感窜过脑中。周贤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发现睡衣好端端的穿在自己身上。还好虚惊一场，她舒了口气。却仍然疑惑自己为什么全身酸痛。酒醉后遗症有这么严重吗？她很少喝酒，也就醉过一次。就是当年同是天涯失意人，她舍了小命陪郑爽。时间太久了，当时酒醉的感觉她已经记不清楚。可是好像并没有这么痛苦。难道说，她昨晚喝醉了跑出去跟人打了一架？
　　浓郁的粥香从半掩的房门外传来。饥肠辘辘的周贤敌不过食物的召唤。起身下床。一阵脚软，她瘫坐在地板上，双手及时扒住床沿，才没有屁股开花。
　　轰——
　　珍珠色的床单上刺眼的红色震散了她的意识。如果这一刻脑中风晕倒，她大概也不会太意外。冲进洗手间，周贤审视镜子里的自己。蓬乱的鸟窝头是她一向的起床风格，但是脖子上的几块红痕，她很难说服自己是酒疹。那痕迹太眼熟，她在夏子谦脖子上看过好几次。
　　噔——
　　脑子里绷紧的弦断了。
　　“快过来吃早餐。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海鲜粥。还买了油条——”一身居家服的赵钊在厨房忙碌地准备早餐。轻快的语调在看见周贤脖子上那条厚得过分的羊毛围巾时戛然而止。 “你不舒服吗？”屋子里开着暖气，他那么怕冷也只穿了件衬衫。赵钊担心地望着周贤，伸手要去探她的前额。
　　“没事——”周贤下意识躲过。闪避的同时却扯痛了自己那身几乎散架的老骨头。“——噢！”她痛呼一声，委屈地扁嘴。屋子里至少有二十几度，她捂着条大围巾，其实快热死了。但是比起让脖子上“干坏事”的证据丢脸地敞露着，她宁可中暑昏厥。她发誓明天一定要出去买一打高领毛衣。
　　“还疼吗？”
　　这话问得也太露骨了吧。脸上一阵潮红，周贤不自觉把脸向围巾里缩了缩。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那样的呢？平时总是她撩拨赵钊，而他总像个圣人一样坐怀不乱。怎么就喝了一口小酒，他就趁火打劫，事情全走样了？
　　她不敢看赵钊，“乖乖”地低头吃饭，恨不得把脸埋到饭碗里去。
　　赵钊无奈地摇摇头，那么大条围巾，他真不知道海鲜粥她是吃进嘴里了还是喂进围巾里了。抽了张面纸递给她。他提议道：“你要是不舒服，今天还是在家休息吧。我刚好要去你们公司开会，顺便帮你跟夏经理请个假。”
　　他要怎么帮她请假，夏子谦那个大嘴巴要是知道了实情，会笑话她一辈子。
　　“不要！”她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修正语气。“呃……那个……今天部门有个会议，很重要。”
　　“那好。你慢慢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赵钊夹了些她最喜欢的鱿鱼到她碗里。
　　“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赶着处理，我先走了，拜拜。”某人连嘴都来不及擦，丢下勺子就溜了。
　　赵钊望着来不及关上的大门，还有匆忙消失在门口身影，静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