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24、杜蕾丝

　　身为夏子谦的下属，她的工作内容还包括夏子谦的秘书。难得赵钊要跟客户开会，不能接她下班一起吃饭。下班铃声还没打，周贤就早早做好撤退准备。脚跨出座位的一瞬间，一张打满字的纸从天而降。夏经理闲适地靠在她桌前，笑容可掬地说：“今天没有约会，帮我去买点东西吧。”
　　周贤防备地望着他。她今天没约会他怎么知道，他不是黑了她的电脑吧？技术层面上他绝对可以做到，道德层面上他更加值得怀疑。
　　吃完晚饭，周贤认命地推着购物车去她家楼下的超市抢购。每当这时候，她就十分感激“苏果遍万家，总有一间近你家”。“饼干……薯片……方便面……果冻……洗衣粉……面巾纸……金龙鱼……优乐美……杜蕾丝……蒙牛——”等等，目光顺着购物单惊恐地倒回去。“……杜，杜蕾丝……”这人，真是不知道避忌。要她一个黄花闺女来买这种东西。她知道二十七岁的黄花闺女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是她目前满足现状。不需要累积购买情趣产品的经验。
　　像一颗立正站好的番茄。周贤紧张地四处张望。趁左右没人，赶紧扫几盒进购物车，再心虚地用泡面和薯片遮住。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谁知道本来在隔壁货架和人聊天的推销员小姐眼尖地看见她，热情地拦住她开始介绍。
　　“小姐，你要不要多看几款。”
　　不要。夏子谦需要让他自己来挑。
　　“我们最近出了新款，有超薄型，零触感噢……我来给您介绍一下……”
　　不，不用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还有这款也很特别，带震动的……”
　　呃……眼观鼻鼻观心……
　　推销员小姐见周贤不为所动，神秘地冲她眨眨眼，拿出杀手锏，“……这个有三种口味噢，桔子，西瓜，还有香蕉……”
　　她是要买珍珠奶茶吗？悲剧！周贤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谢谢，不过我们习惯用经典款。”沙哑的破锣嗓子从身后传来。修长的手臂亲昵地将脸红到能滴出血来的周贤揽进怀中。
　　赵钊！
　　促销小姐看看来人，再看看周贤，暧昧地笑笑，不无遗憾地走开。
　　而周贤全身僵硬，只想化身雕像，远离此刻让人想死的尴尬。
　　“这不是我买的。”好半天她才想起来澄清。
　　赵钊望着她，但笑不语。
　　“不，我的意思是说，是我买的没错。但是……”完了！越描越黑。“不是我要用……呃，我想说，我们暂时还用不到……那个，其实……”
　　“我明白。”赵钊好心地阻止她继续词不达意。自然地接过推车，再牵着她的手，“不要勉强自己，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来。”
　　掌心传来的凉意并没有冲淡她心底的温暖。他总是有办法了解她的顾虑。
　　“还有什么要买的？”赵钊望向她手中的清单。
　　周贤摇摇头。
　　“我还没吃饭，陪我去吃点东西吧。”没错过周贤脸上的心疼，赵钊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拉着她向收银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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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来两个旺鸡蛋，要半鸡半蛋。”
　　看着赵钊很自然地坐在不算干净的塑料小凳子，利落地剥着鸡蛋壳子。周贤不得不承认，身为一个正宗的ABC，他真是越来越本土化了。
　　谁说外国人最不能接受的中国传统美食第一位就是旺鸡蛋？眼前这个“外国人”不知道吃得多带劲，还晓得要“半鸡半蛋”呢。要不是知道他的身家背景，她真要以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南京人。
　　她还是忍不住说了。“我听说外国人都吃不惯这个。”何止是吃不惯，让他们吃未孵化的动物胚胎，听到都毛骨悚然，不能苟同。
　　舔舔指尖沾上的辣椒粉，赵钊笑眯眯地回答：“我是中国人。”
　　周贤没有反驳他。海外华人都抢着认祖归宗，证明我们祖国日益强大。曾几何时，也有个“美国人”整天在她面前叫嚣着自己是中国人，只是在美国出生而已。只是之后，不声不响奔回美帝国主义的怀抱，还帮人家支援阿富汗去了。
　　说到阿富汗，周贤拧眉问：“阿富汗人质的事情……”他说帮她留意，应该不是客套话吧。不过帮女朋友查询前男友的境况确实很难为人。
　　赵钊拿面纸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面色正经。“这次被困的人质里没有姓范的华人。”
　　隐隐纠结的心放下来。尽管十分不愿，周贤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来令她吃不下睡不着的元凶昭然若揭。
　　“但是……”话到嘴边，赵钊仍然有些犹豫。
　　不是说了不是吗？怎么还有“但是”？
　　“军方传回的报告说，三年前在空袭中丧生阿富汗的几名国际救援组义工，其中有一位符合你提供的信息。”赵钊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周贤的脸色。
　　符合她提供的信息……符合她提供的信息……
　　他的意思是，这次被俘人质里没有范笳的原因是因为他三年前就死在阿富汗了？
　　那么那天在新闻上她看见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算什么？鬼影吗？
　　美籍华人，参与国际救援组织，死在阿富汗的战场上，同名同姓的几率能有多大？期待美国人情报系统出错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这样铁铮铮的事实，她还能怎样自欺欺人？
　　突然离开，离奇死亡，又一个五年的等待，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是一场荒诞剧。而这出剧目的编导，姓范名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