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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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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愣的这段时间,墨郇已经将她安置到床上。
夏天盖的丝锦被不算厚,墨郇随手给她盖上,又往上加了层毯子,抬头见妤凰固执的盯着他,一副不说明白就绝不放他离开的架势,才开口解释道,“刚才很危险。”
见妤凰一脸迷茫,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
妤凰立刻怒目而视,但现在要下口,位置已经不那么便利,被他那句一打断,她竟然错过了那么好的报仇机会,此妖之过分,简直罄竹难书!
墨郇看着她的眼晴,手指搭在额际,似揉了揉,又低低一声,“危险。”
妤凰恨恨瞪他,他离着她两臂远,她就是想掐他都得挪个位置,他哪里还危险?
月色轻渺,珠帘垂深,她晕红的颊像是着着火,宛如绽开妖娆美丽的凤止,明珠带着莹莹光亮,于剪烛窗影里映出绵长悠远的记忆。
那方花田他看了七万年,等了七万年,渐渐便只记得她像凤止花一般精致的脸。
却只是精致而已,就像月里的一段玉,光下的一片影,隔着蒙上雾气的琉璃,即便近在咫尺,也只能看出朦胧的轮廓。
但现在不一样,她在他面前,能看见她平素藏着的跳脱笑意,漆黑的眸有藏不住的狡黠,有时会抬着下巴固执,有时会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眼巴巴的看人,生气时会咬唇,疼了才会松开。
微白里慢慢绽放出樱来,看的人心底微微一动。
他极少难为自己,动心便是动心,置于腰际的手还未撤回,很容易就将她拉到怀里。
夜风轻缓着香气,窗外水声泠泠,庭阶下的梨梳花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进来,像冬夜翩跹的第一瓣雪,安静的落在锦毯上。
妤凰的睫微微一颤,还没来的及发脾气,就被人堵住了唇,不像第一次那样温柔轻缓,纠缠辗转里带着沉重的力度,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唇齿间氤氲出灼人温度,像是谁点着了火星,整个人转瞬就燎原的烧起来。
闭上眼睛,耳边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什么也听不到,所有的感官都在眼帘遮下的黑暗里放大再放大。
妤凰呼吸渐急,侧头想躲开这样旖旎细致的缠绵,却被他扣住后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发,像是安抚,更像不动声色引诱她放松咬紧的牙关。
她脑袋昏昏沉沉分布清楚,像是醉在缈落夜岚里,踏出一步,是在温暖云端,再踏一步,又是银河星汉。
她使不上力气,回神已被他压入被中,软凉的被衾贴在颈侧,轻薄袖衫贴近她腕骨,腕袖际精致繁复的金色绣纹密密的触着她的肌肤,她整个人难受的像是要烧起来。
墨郇忽然停下来,深深看着她,一双眸静若沉渊,却奇异的映出她酡红的脸。
他原本不过是想轻轻一碰,落下去却吻的更深,她的唇像柔软馥郁的花瓣,盛着凉凉的月光,轻轻一贴便令人怦然心动。
似乎等了好久,又不过须臾,墨郇终于松开她,手指搭在额际,声音很低的补充,“这次是说你。”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妤凰全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郁卒躺在锦被上,对上墨郇深邃的眼,更郁卒的侧过头。
废话,她现在要是还不知道她处境很危险就太笨了!何况上面竟没有立刻起来,只是抚过她的唇,微微叹了口气,“这是惩罚,谁让你躲着我?”
妤凰垂下睫,眼睛里蒙着迷漫的水汽,鼻尖红红的吸着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没有!”
墨郇忍住笑,侧身将她抱在怀里,“你还说你没有,这两天不知道多少人问我,是不是和你闹别扭了,也就你觉得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妤凰含着重重的鼻音,说的不清不楚,又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我没想避开你,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墨郇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哪里不好?”
“你根本不是乐魅,而是…是…”她没有说是什么,只是低着头想把手抽出来,“我也不是那么笨,神仙和妖精不能在一起,这些我都知道…”
她说得很认真,墨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东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所谓仙妖之分,只是大家的修习方式不同,又难以彼此理解罢了,本质上没什么不一样。”
妤凰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仙魔间的仇怨分析的这么轻描淡写,不由惊讶道,“神仙里的尊神都像你这么…额…兼容并蓄吗?”
“差不多,还有什么借口吗?”墨郇又问道。
“我还听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妤凰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脑袋里乱七八糟。
身边那个始作俑者却半点没有自觉,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的指尖,“知道的还挺多。”
妤凰的火气忽然一下一下往上拱,被占便宜的是她,纠结的还是她,凭什么?
“难道你没听懂我的潜台词是——既然有喜欢的人,那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对别人做出这么亲密的事,这样不仅是不对的还是不道德的!”
说着怨念尤甚,“更何况!你一个人不道德就算了,干嘛牵扯上我一起不道德!”
她说着,眼睛忽然就红了一圈,像个被抢了萝卜的兔子,又抢不回来,瘪瘪嘴,不顾形象就要哭出来。
墨郇有点失笑,他好像总能惹到她,冷淡一点不行,温柔一点也不行,小女孩的心思简直千变万化,逗一下就整个炸了毛。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墨郇不紧不慢替她擦掉眼角要掉不掉的小水珠,听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呜呜咽咽继续道,“你这样,真心不太好,既然有喜欢的姑娘,就该好好想着她念着她,就算我哭着喊着要送上门,你也得皱着眉考虑如何守身如玉,就是扯上个名字都觉得不舒服,更别说你这样。更何况…我说勾引你只是因为…”
她踟躇了一阵,声音像是含在嗓子里,“想让你帮我写…写…”
“因为想让我帮你写话本?”墨郇平静自若的接下话,见她惊了惊,遂即有点沮丧的垂着头,歉疚里带着点小小的可怜,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抚抚她的发,墨郇道,“也就你这么笨才会被骗,但你也说过觊觎我的美色,这两个理由,你说,我相信哪个比较好?”
提起这桩事来,妤凰多少还是心虚,识相的闭着嘴,然而越听越觉得不对,忍不住抬头,“我抗议!我什么时候觊觎你的美色了?”
墨郇看着她满脸坦然,反问道,“没有吗?”
妤凰抱着枕头朝床外挪了一点,不太坚定的摇头,“我发誓我没有。”
墨郇又逼近了些,似笑非笑的看她,“真的没有?”
墨发落在她颈上,微凉的痒,妤凰结结巴巴的,“真的没有…我、我…等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们明明是认真严肃的讨论你的道德问题,你怎么拐弯抹角扯到这上面?你以为我很好哄吗?不成不成,咱们得把问题拉回来,你难得就真不觉得对不起那姑娘,也对不起我吗?”
墨郇有点无可奈何抚上额,“凤妤凰,刚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一直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你以为我那么笨,会弄错喜欢的人吗?”
有什么东西随着涤荡的风呼之欲出,妤凰咬咬唇,有点艰难的侧过头,“这、我怎么知道啊?”
却被他捏了捏脸颊,低头看着她,“真不知道?”
妤凰拂落他的手,整个人埋进被子权当自己是个蚕蛹,“不知道不知道。”便说边把被子裹的更紧了点,“我…我要睡了,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别留在这影响我清誉。”
“你勾引我那回,闹的整个且风吟都知道,到底谁影响谁清誉?”
“……”无声的抗议。
“凤妤凰?你该不是在害羞?”
“!!!!!”
妤凰缩在被子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墨郇再同她说什么。
被子里很暖,她的手心慢慢沁出汗,意识却朦朦胧胧的的落下去,时间滴滴答答的走,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她睡着了。
墨郇掀开她蒙住脸的被子,替她掖在肩膀下面。
明珠被罩起来,月色却好,她长长的睫在朦胧的落下密密剪影,一缕发落在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不安分的飘来飘去,惹的她恼着用手拨了拨,翻了身蹭蹭被子又睡过去。
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也不知道这样睡的舒不舒服,墨郇没把她挖出来,径自起身,看她这毫无优雅的睡姿,摇摇头,“这就睡着了,我话还没说完。”
说完,停顿很久,才摩挲着她的发,转身离开。
层层云帷垂落,门扉无声闭合,月色拉出修长的影,风吹开微敞的格子窗,冷硬的门扉硌在手掌。
时间如白驹过隙,经历很长,回忆却很短。
他想到很久以前,东南林泽里繁茂的凤凰树还氤着香,高木花繁,独特流畅的纹理是凤凰木特有的华美典雅,树后蜿蜒的青石板静悄悄的,陡然传来少年不可置信的疑问,“什么?东君尊上?”
忽然被人提起自己,还是这种语气,不由得,他停下脚步听了听,那少年声音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急切,像是求证一般,“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女孩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觊觎他的美色。”
他难得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
四海八荒里喜欢他的神女仙娥们很多,大多是娇娇切切红着脸,开放些的也不过暗地托人送一方罗帕唱几首小曲。
这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明目张胆,说喜欢他,是因为觊觎他的美色。
下意识的,他头疼了疼。
树后流火长锦,红衣华美,垂落袖际饰以翱翔九天的凤纹,是前些时日东南林泽通祭天地,布告六合八荒选定的新任少君。
听说是上古九翎凤凰留下的唯一血脉,日后会承继东南林泽的大统。他因事没有参加承位的大礼,只令羲和前来送了贺礼。
听说美兮妙兮,是个少有的貌美女子。
参礼的仙伯神君无不赞其貌美,祭礼上一个个打探着小少君的喜好偏爱,希望能同东南林泽结永晋之好,但都没有成功。
因为祭礼的最后,凤神君上宣布了她与凤宣上君的亲事。
凤宣上君是凤神君上的独子,若不是祀殿之中供奉万年凤凰卵忽然孵出来,该是由凤宣上君承继羽族大统。凤妤凰血脉虽贵,但年纪尚幼,两人定下婚事,由凤宣上君辅佐该再好不过。
何况凤凰秉性高傲,尤属凤宣上君,又是个年少有为的,天帝早先曾有意同东南林泽结一门亲事,指了两位帝姬,却都被他婉拒了去。
说婉拒,其实并不算委婉,少年意气,不至于伤了两族面子而已。
但听今天的形貌,凤宣上君既然能同意的婚约,想来对那小少君,也是有意的。
但她却是个骄纵又自我的性子,不懂什么叫矜持收敛,果然还是个小女孩,凤族的小女孩大约都是这样,是与生俱来的烈性子,任性又固执。
但她作为一族未来主君,许多事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随便胡来,想来是被娇宠惯了,行止间便越发没了顾忌。
所以,他转身离开,没有遇见她,就算是后来的很久很久,亦没有喜欢她。
他不懂以前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她,也许那时年少。
那时年少,真是很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