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止》归离小乖

14、第十三章

　　君上的心情近来不大好。平日肃着张俊脸，如今更是冰封三尺，稍有点自觉的妖都会警醒的避开。

　　丹陵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她最近颓丧不已，日日提心吊胆，难以安眠。

　　尽管君上没来找她的麻烦，但被妤凰那句话一拖累，开天辟地的她竟然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何况这蠢事刚好在君上他眼皮子底下干出来，让她揣着坠坠之余茶饭不思，就怕哪天君上不动声色下了黑手，辗转几夜，熬黑了眼圈，连排演歌舞曲目也没了兴致。

　　偏偏真正闯祸的那个，一点没有闯祸的自觉，整天抱着话本自捧腹发疯，偶尔晃着个柳条坐在台阶上看她们排戏，日子过的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丹陵老鸨可劲扇着扇子下火，斜挑着描金飞扬的眼角琢磨着报复。

　　第二日初晨天蒙蒙且亮，便有不识相的大力拍门，妤凰翻了个身困倦的打着哈欠，听着外头越来越大力的拍门声，隐约夹着丹陵老鸨的叫喊，“小凰儿，你起来没有？”

　　妤凰汲着鞋子慢吞吞开门，“搅人好眠是要天打雷劈的。”

　　丹陵毫不介意这句诅咒，“反正早晚要历劫，劈就劈吧，倒是你，有点要事要你帮忙。”

　　中元节临近，城中筹备祭典，且风吟便渐渐消停下来，而祭典之后又是重要的千择宴，估计就此会一直消停下去。

　　被花魁的妤凰有大把时间看戏本消磨，只想想就觉得很开心，起床气消了些，难得没有拒绝，表现的颇为大方，“什么事尽管说。”

　　面前的丹陵一身精致袖长的舞衣，挺正经的衣裳，表情也挺正经，“我昨天忘了向城主拿宴前排演的本子，重樱她们催的紧，没事去帮我跑一趟吧。”

　　钟漏滴答声响，天色尚暗，美人们心系事关前途的千择宴，不代表城主大人一样捧场，妤凰又打了个哈欠，“现在才卯初，城主肯定还没睡醒，你何必这么早过来亲自来叫我，等天大亮了随便遣谁来不也一样？”

　　丹陵掩袖长叹，“不一样，本族长心境不一样。”

　　妤凰困惑不解，“心境不一样？”

　　丹陵点点头，“对啊，为什么咱们都不参宴，我却得累死累活一大早起来教舞，大家平日有福同享，现在也要有难同当，对吧。”

　　妤凰愣了一愣，砰的关上门。

　　丹陵摸摸险些被撞红的鼻子，咋舌两声真暴力，不过稍稍报复回来，她心情总算好了些，敲起门又扬声提醒一句，“路线图给你贴门上，别忘了，三日内把戏本子拿回来。”

　　屋里滚到被子里打算继续睡的妤凰，一枕头扔了出去。

　　门外恢复安静，可再想睡已经睡不着，妤凰翻来覆去好一会，觉得现在就勤恳的跑一趟城主府，可能也会比较有心境。

　　外面天色还暗着，穿衣起身，走过长长的木廊，雾气朦胧里迎上个青衣规整的少年，隔着雾瞧不清眉目，看到她吓了一跳，有点慌张，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妤凰一时想不起有没有在辞休城见过他，也没想特意停下来看一看。须知去城主府要讲求个机缘，若她再晚一点，城主大人自己起床了，那该是件多么叫人心伤垂叹的事。

　　不料那青衣少年看她匆匆过来迎上前，更加慌张，木廊很宽敞，他隔着几步远便侧身让路，礼数周正的躬身行礼，“小、小仙拜见少君。”

　　妤凰回头看看身后，只有她没错。

　　她转过头，那青衣少年仍躬着身，礼数拿捏的极好，多一份闲多，少一份嫌少，着实令人赞叹。只是那脖子略有些僵硬，想太又不大敢抬，小心翼翼半偏着头看过来，见妤凰也在好奇得打量着他，脸色一红，又慌忙低回去。

　　“予非逾矩了，只、只是慕少君之名已久，今日第一次见到少君，未能持礼，还望少君见谅。”

　　把她同那位不知名的少君弄混的的人不少，妤凰一颗心早就修炼的很淡泊，不过前几次被人认错，她都没机会问出什么，眼看这小少年腼腆脸红，很好骗的的样子，好奇心忽然蹿上来。

　　装出几分稳重端持，妤凰微微抬袖，“免礼吧，你是谁？到这里做什么？”

　　“小仙是钟华殿的仙侍予非，到来这里…这里…”他神色明显有些犹豫，正拼命找着借口，不料妤凰装出来的稳重面具顷刻碎成渣渣。

　　她略有些激动的冲上去，“你刚刚说小仙？你是仙官？啊，你居然是神仙？”

　　辞休城的妖精们历来崇慕神仙，作为一只凝聚七百年，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乐魅，第一次见到神仙，激动的难以自持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妤凰满眼放光，看予非就像看着从天上掉下的馅饼。

　　予非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直觉告诉他，少君这样，很可能是同自家君上闹出什么岔子，而他就是那个送上门的炮灰。

　　炮灰两个字蹦出来，予非的脑袋也立刻打了结，平时挺精明的人，压根没弄懂她在激动什么，就立刻苦着张脸招供，“少君息怒，小仙只是奉君上谕令来送沉乌木和冰...”

　　他忽然打住，呆了一呆，遂即更加欲哭无泪，“予非拜、拜...拜...”

　　“拜什么？”妤凰看予非这样，有点摸不着头脑。

　　墨郇像是刚刚路过，随口问道，“在做什么？”

　　妤凰找到小仙侍失态的源头，正是和她成仇很久的墨郇，她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怎么又是你？老是打断别人说话你烦不烦？”

　　说完对着予非很诚挚的道歉，“我第一次见神仙，一时喜不自胜，刚才可能有些失礼。”

　　瞄了瞄一旁波澜不惊，很没有礼貌的墨郇，虽然不太顺眼，却好心的将他捎带上，“他大概也是，你不要介意啊。”

　　予非笑的比哭还难看，勉强才挤出几个字，“怎、怎..么会。”

　　墨郇袖手旁观他们俩寒暄。

　　实在是予非的脸色太难看，妤凰瞧他一避三尺，心惊肉跳防备她再冲上去的模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想来仙界的人物眼光普遍偏高，她和墨郇着实入不得眼去。

　　可毕竟初次见面，总不好给人留下什么阴影，妤凰有些伤心的反思自己刚刚的激动，语气越加诚恳，“真的，你千万不要介意，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若是刚刚伤了哪里，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听说尘世有这种治疗方法，她不懂药草针灸，也不会治愈法术，能做的只有这些，只希望他不要嫌弃。

　　这厢小仙官抖了抖，一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妤凰暗叹一声不好，方才只记得示好道歉，却忘了六合八荒里的神仙们铮铮傲骨很是普遍，若是让他们承认被一只魅伤了筋骨，未必比将他们投入幽冥司转上几个轮回差到何处。

　　想来她初见神仙便开罪了他，命途着实有些坎坷。

　　只是这年头的神仙心态如此娇柔，如此难以承受打击，实在令人唏嘘的很，扼腕的很。

　　她扼腕的表情落在墨郇眼里，看得他微皱的眉松了松，先前因为她紧紧攥着予非袖子而冷下的脸，也稍稍缓和些，只是声音依旧清漠，“今天起床这么早？”

　　说着，漫不经心瞥了予非一眼。

　　予非仙侍自知闯了祸，虽说君上他还是一副淡然无澜的表情，但跟在君上身边多年，多少也知道君上此刻心情绝对算不上好，或者说是非常非常糟糕。

　　原因他有点想不通，反正同少君脱不了关系。

　　可能因为君上嘱咐他早点过来好避开少君，可他偏偏遇到了，可能因为少君刚刚同君上说话的语气不太好，当然更可能因为他们又闹了别扭。

　　不过少君她起早起晚，和不和君上生气又不是他能控制的，君上不同少君计较反而略带不悦的看着他，予非小仙官觉得很委屈，垂着头，一路伤心的退下了。

　　妤凰被墨郇的话拉去注意力，立刻皱眉抱怨，“还不都是丹陵姐姐，打着让我去城主府取本子的幌子逼我早起。明明三天之内拿回来就行了，不过，还得感谢她，不然就见不到这位仙…”

　　她回头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笑容顿时敛去一大半，失落道，“咦，小仙官怎么不见了？”

　　身后的墨郇眸底微沉，皱眉再记下丹陵一笔，冷着脸回答，“他尚有事在身，哪有那么多闲空与你废话。”

　　说完也离开了。

　　妤凰一个人待在原地满头雾水——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她又招他惹他了？

　　想一会想不出因果，妤凰就懒得再琢磨，这段小插曲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她心情好，头顶上吉星高照似的，一路哼着调子欢快得往城主府去了。

　　风荷雅露，曲水流觞，清晨的辞休城轻笼蒙雾，青石街巷，亭台飞檐，似散漫风流的长轴画卷。街上人影稀疏，绵绵水汽透着薄衫贴在皮肤上，带着潮润的热气。

　　城主府门前静寂无声，妤凰大力拍门许久，才被匆匆赶来的竹衣小童开了个缝，雾蒙蒙半睁着眼打哈欠，告诉她城主大人夜半便出了门，至今尚未归府。

　　妤凰白跑一趟，早早跑来折腾城主大人起床的愿望宣告失败，一大早路遇神仙的兴奋劲消了个差不多，泄气之余决定明日再来拜访。

　　然而这一拜访，便一连拜访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