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火光电石间,一个身影飞扑,何蝶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下重击,痛,痛得要死,是身体,更是一颗血肉心脏。
一旁反应过来的村人顿时一身冷汗,一拥而上将何峰拖住,而何峰目睹自己万分宝贝的妹妹竟然心甘情愿替一个废物挡下一棍,他震怒、心疼更无比心灰意冷,整个人反而清醒过来。
握住木棍的大手狠狠一紧,但旋即,何峰冷着脸丢下它,注视着何蝶的目光冰冷可怕,
“何蝶,你太令我失望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哥哥!你为什么要打他!”
紧紧抱住凄惨的顾令奇,何蝶尖声质问,而何峰冷冷一笑,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说过多少遍不准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现在更为了这个废物,你竟敢忤逆我,我真后悔把你从小宠成个白痴。”
凶残、冷酷、残忍。
眼前这个真是哥哥么,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哥哥?一瞬间,何蝶遍体生寒,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也许存在的可怕事情,这些年,由于自己的纠缠,令奇他到底遭到了哥哥多少毒打?
何蝶终于明白,每一次去找令奇的时候,浮现在哥哥脸上的怪异表情里藏匿着无穷恶意与狠毒。
意识恍惚间,顾令奇感到脸上点点灼热,摇摆不定的视线里,是何蝶哭得难看,顾令奇想伸手擦去珍珠似的泪,可一动,从左腿窜上的一股巨疼叫他顿时冷汗淋漓,面白如纸。
何峰溺爱何蝶这么多年,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天真单纯,脸上完全藏不住心事,一看到她发白地脸色与眼中的惊慌,何峰就摸透了她全部想法,也因此,一股怒火在心灰中复燃。
何峰扬起无比恶意的笑容,每一个字是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绵软地扎进心脏,
“没错,你缠他多少年我就揍了他多少年。何蝶,你既然喜欢这个瘸子喜欢得要死,怎么就不知道。其实仔细一想吧,这废物也够倒霉,给你的任性无知买单,活活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你喜欢他是吧?何蝶,你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猛烈摇晃着头,何蝶泪如雨下,已泣不成声,想起那一年令奇落下残疾,想到过往自以为是的太平,看清眼前赤裸残酷的现实,不断溢出的负罪感已无力负荷,何蝶濒临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一再害令奇!
“闭嘴!何峰!”
用尽全力吼出,借助被扔在地上的木棍摇摇晃晃起身,顾令奇挡在何蝶面前,像一堵或许并不坚固的墙,却试图去阻拦所有风霜与残酷。
在这个严寒干燥的冬季,跌坐地上的何蝶仰着面庞,微微长大的泪眼里,倒映了一生无法忘却的心痛。
“何峰,我有话要说。”
鲜红的热血从裤管渗出,慢慢染红一层白雪,只剩下无边冰冷。支着木棍,顾令奇面色煞白,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他吸了口气,脸色一瞬间更加的惨白,
“我知道你疼何蝶,你说的没错,我配不上她。她现在还小,理解不到你的苦心,也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可以后,她就会明白现在的执着多可笑,我,还有一些过去连同这个偏僻的穷村子都会成为过眼云烟。这就是现实,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一顿,顾令奇勾了勾唇角,近乎一个嘲笑,
“什么都争不过时间,你是聪明人。”
平静对上何峰变得微妙复杂的目光,顾令奇眉宇间的阴郁浓重到再也无法化开,而他的目光与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或许,该说是现实,
“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她。如果还有必要,我可以保证不再见她,我与她毫无瓜葛。”
最后四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何峰沉默了。
何蝶不可置信地大睁泪眼,泪水都惊到停止。
村人面面相觑,看向神色平稳的顾令奇,瘦弱的身子脊背极挺,倔强站直,连天都无法压弯一般,莫名的,每个人心头都涌上一份酸楚。
“令奇...”
伸手,何蝶颤抖着,要握住的手却落了空。
“何蝶,你不喜欢我。”
顾令奇俯视着何蝶,双眼黑沉都不见一丝光亮,他的每一个字有力坚决得如同一个不容变更的事实。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尖透来无穷的冷,将一颗惶惶不安的心逼向末日,何蝶仰着脸,泪流满面,
“我喜欢你啊,令奇,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啊。”
片刻无言,顾令奇开口的声音依旧波澜不起,黑色的瞳深得像两个黑洞,无人察觉,他紧握木棍的手紧到指骨无比泛白,
“你只是因为内疚。”
一口洪钟在脑中震响,何蝶突然竟张口无声,这样的反应,令顾令奇的时光在这一瞬间飞逝了十年,喉咙干涩发紧,
“你只是因为内疚。”
内疚?不是!不是!何蝶恍然醒悟,想说的话却错过了正确的时间,顾令奇已收回视线,冷淡的声音近乎冷漠,
“我的腿瘸了,是我自己的事,从来都与你无关。”
“令奇,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真喜欢你。”
多想冲动地抱住何蝶,嚎啕大哭,不顾一切说出真心,可血泪只能往回倒流,顾令奇注定只能用最无情残忍的面容与言词,粉碎所有可能与牵扯,
“你还要怎么害我,还要害我多少年?我,不喜欢你,这一生都不。”
少年冰冷冷询问,少女失声,陡然痛苦合眼,沾满泪珠的睫羽抖动得厉害,她仰起脸,决堤的泪水像光海冲刷着面庞,最癫狂的绚烂,最美的璀璨,最后的肆意。
这一刻,说没有感触是假的,何峰想到,也许在何蝶的一生中,再也遇不到更爱她的人了。何蝶能遇到顾令奇,是何蝶的幸却也是不幸。有缘无分最是伤人。
他们,不适合。
即使何峰不再插手,家里也绝不会应允。
没有再看何蝶一眼,顾令奇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忍住,他只能含着无穷的血泪吞下无尽的怨愤,他只能支着木棍,步履艰难地离开,头也不回,决绝至极。
何蝶没说话,默默注视着顾令奇挺直的背影,深得要刻成永久,只是脸上的泪正逐渐干涸,只是有些天真再也无法完整。
何蝶冲何峰笑了,笑靥如花,闪着晶莹的泪光,
“哥哥,你们满意了吧。”
去年,白水村出过一件自杀案,死亡地点是一处河滩,而第一发现者就是顾令奇。
死亡从未如此鲜明而形象,只刹那,年纪15岁的顾令奇生了迫切的危机感,生死莫测,也许下一秒就遭遇横祸。
不出三天,七口棺材变被安置在了前厅。
可这一刻,顾令奇不再畏惧死亡。
靠着一口漆黑棺材狼狈倒下,顾令奇竟笑了,惨淡灰暗,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双腿血染,麻木的疼痛传遍全身,却抵不过一把大火烧焦心脏不再复活的绝望。
顾令奇仰面,满面冰凉,低低的笑转眼成疯癫哭笑。
凡尘中,每个人都在龋龋独行,再痛、再累、再悲,哭一场,笑一回,到头来,这一生也就过了,刹那,无声已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