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春草如有情（2）大修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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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月初二并州城陷，我独自一人跟随逃难的百姓流离辗转已有月余，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秦王刘頙，将手中的铜牌交予他，并未细想为何一定要如此。
待真正见到他真人，心念一松，当夜便高烧不醒。
高热中，宛如又看见幼时那些向爹娘当头踩落的高头大马，我欲用己身去挡，怎奈身子竟似被人灌了铅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铁蹄落下；一时又看见夜色苍茫之中，三十万突厥骑兵手持火把、兵器，如蚁阵一般渐渐逼近并州城外的卫廷；一时又分明看见十四娘泪流满面双手拉着我，直叫我救她。
到第三日，高烧才渐退，醒来时，才听闻秦王已率将士先行，只将军医嵇贠、顾怀之二人留下与我。此时，他与石铳所率余下一万人怕已在并州城外汇合。
五月初十，刘頙命大军在并州城外暂作休整，对军中有功者一一论功行赏，又亲率将士进城，慰问城中百姓。
我随嵇贠、顾怀之赶到时，已是日落之际。
脚伤虽尚未好全，却也已经结痂，嵇贠正为我换药，却见大哥穿戴一身铠甲跟在一名卫戍身后大步走进偏帐。
我仰脸轻轻叫了声“大哥”，顾怀之则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哎哟喂，给蔺将军道喜了！我听闻前番蔺将军以区区一个马前卒毛遂自荐，立下奇功，已被秦王亲封为正六品的宣威将军，又受石铳将军倚重，今日怎么得空想起来看你这个妹妹了？”
大哥竟丝毫听不出他言下之意，连连拱手谢过。他见我褪去鞋袜，坐在榻边，军医嵇贠正为我敷药，那些伤处虽已结痂，他亲眼见之，吃惊之余似也有愧色。
见我闷声不响，他似要引我高兴，不顾有嵇贠、顾怀之二人在旁，笑道：“为兄听闻，日前秦王非但当着众人亲自为辛夷包扎脚伤，又将嵇军医留下为你医治，对小七的顾念之意，如今已是无人不知，又爱屋及乌，看在辛夷的面子上，许我在石铳将军帐前效力，如此着意许官封赏，为兄心内虽深觉惶恐难安，却也着实为辛夷高兴。”
他话音未落，顾怀之已不冷不热地接了句：“我要是你，倒宁愿此时秦王莫要当众待你这个妹妹如此顾念为好。”
大哥似很是不解：“但不知顾总管此言何意？”
顾怀之一翻白眼：“在下倒也没旁的意思，只多嘴劝蔺将军一句，少猜度些秦王的心思，多挂念些你妹妹的小命最为要紧。”
大哥顿时连声称是，躬身赔笑道：“顾总管教训的是，大人教诲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只见顾怀之向他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走至帐门处，似是要刻意避开我。
嵇贠只管低头为我上药，依旧不闻不问。
耳边隐隐听见顾怀之道：“你这个妹妹性子太冷，她病下这十日，除了高热之时所讲的胡话，醒来后我问她答，统共不超过十句。眼看着秦王不日就要率部返京，等进了王府深院可就迟了，要依我看，蔺将军还是趁早拿个主意……”
大哥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向顾怀之拱手再拜，显是讨教之意。
顾怀之低低道：“令妹目下之症，起于心结，凡事郁结于内，不能畅言与人，难免积郁致病。我听闻有一种药，药性虽猛，服下却能使人纾解心胸，可将素日不能畅言之事对亲近之人一一道出，以此为解……”又拉着大哥附耳细细交代了一番。
大哥面露喜色：“可是嵇军医目下现有此方？”
顾怀之道：“我既然向蔺将军提起此事，自是有办法叫嵇贠开出此方。”
大哥忙又躬身拜谢，随在顾怀之身后进帐，只道尚有军务，带笑向我辞行。
他前脚才走，顾怀之便拉着嵇贠商量药方之事，只见嵇贠似涨红了脸，在帐外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嵇某如何能开出此等药方来？”
顾怀之便道：“嵇军医此次既然是奉圣上的旨意随军效力，身上想必与在下一样，担有照料皇子饮食起居安危康健之重任，我听闻秦王已有数日未曾好好入眠，每日不过只睡一二个时辰，长此以往，”他再如前一般压低嗓音与嵇贠耳语了几句，又抬声道，“在下必得到圣上与蓉妃娘娘那儿参奏你嵇贠一本！”
嵇贠以袖扶额，不住抹汗道：“顾总管何以言此，何以言此，恕嵇某直言，此事干系甚大，还望顾总管三思。”
顾怀之一脸不屑，啐道：“我既叫你开此药方，此事所有干系，自然是由我顾怀之一人担着，你且放心，断要不了你吃饭的家伙什去！”
嵇贠长揖到地，只一味苦求于他。
顾怀之不为所动，抄手欲走，嵇贠思虑再三，在他身后一跺脚，连声道：“顾总管且留步，嵇某遵命便是。”
时已入夏，当晚，我洗漱之后，换上顾怀之为我新备下的干净衣裙，他二人即已来见，嵇军医更是亲自为我端来汤药。
灯烛之下，嵇贠手捧漆盘，一脸忐忑惴惴之意，似是怕我不肯服药。顾怀之则面无表情，默立一旁，眼露精光打量我。
我略一屈膝谢过嵇贠，接过那碗黑色的药汁，垂眼端详了片刻，即抬头一饮而尽。才入喉，始觉甘苦各半，不过略比我日前所服的药剂入口甘甜些。
嵇贠涨红了脸孔，偷偷用衣袖擦了一把额角，顾怀之则似松了一口气，眯眼笑道：“我与辛夷赶了几天的路，别说是你一个女娃儿，就连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架，辛夷既喝了药，就早些歇下。”
他二人走后，我和衣卧于榻上，两眼一眨不眨默然望着帐顶，并无一丝一毫睡意。
等我察觉身上有异，耳边似又听见顾怀之在帐外与人禀着何事，再转过眼睛，只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已缓步掀帘入帐。
蜈蚣岭一别，他率军先行之际，我正高热不醒。此时再见，我虽看得不甚分明，只觉他又比前番在分水驿之时更加深沉难测，身上冷峻肃杀之气又多了数层。
此时，他已脱去铠甲，仅着一身半旧的缺胯素锦袍衫，徐步走至榻前落座。
我想起顾怀之所言，便借着药力，在枕上仰脸向他求道：“秦王可否还将卫廷将军的铜牌赐予我？”
才出声，想是因为身上高热再起，嗓音竟不比以往，我为叫他听清，遂抬高嗓音重又说了一遍。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辛夷为何想要此物？”
我只觉身上一阵一阵燥热，当着他的面，又不敢擅动，遂小手仍交握于身前，死死攥紧，应道：“卫将军于我有，有救命之恩，”我强忍着口干，咽了一口口水，竭力发出声道，“我想将此块铜牌留作纪念，日日供，供奉。”
他似是眼色一沉，略微皱了下眉，道：“此事，日后再议。”
顾怀之为我备下的襦裙，并非我日常所服的深红之色，颜色不过略比素白深沉些许，衣料虽华美，却也比寻常衣裙用料纹理厚重一些，此时叫我一身的汗腻浸湿，越发闷热难当。
我一向不苟言笑，又兼深畏惧于他，但此时因着药力发作，胸中竟似涌出万语千言，意欲对他尽数道出才能觉好些，是以抬眼望着他的眼眸，再细问道：“倘，倘若那日我将秦王所率兵力实际只有五万、意欲弃守并州一事告诉我大哥，秦王当真会，会命卫廷等人取了我们兄，兄妹的性命么？”
他似是笑了下，长指为我拂去脸旁的一缕发丝，带笑反问了我一句：“不然辛夷以为呢？”
不知为何，听到他如此波澜不惊地反问我，眼泪竟毫无来由地自我眼中汩汩溢出，我仰脸卧于枕上，想也不想即脱口而出道：“那日秦王在蜈蚣岭当众亲自为辛夷包扎，也是故意做与人看，是么？”说完这一句，心中果真如顾淮之所言，自觉纾解了许多。
听闻此言，他眼中的笑意越发深沉不可测。我鼓足勇气与他目接，依仗着身内这股药力，心有不甘地含泪再追问他道：“然则，秦王为何又只对我大，大哥许官封赏，对军中诸将逐一论功行赏，独独少了卫廷将，将军一人？”
他移目淡淡扫了一眼我齐胸襦裙之上袒露的小半个胸乳，其上早已密密生出一层汗意，眼中似笑非笑，深浅难测地再反问我道：“看来辛夷对本王的贴身卫戍很是看重？”
我轻轻闭一下眼睫，任凭泪珠滚落，再张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哽声应道：“秦王因为看重夫子之故，不欲我落入突厥人手中，但辛夷的性命如，如何能与卫廷将军相比？辛夷宁愿，宁愿自个——”
他再皱了下眉，语气如常地斥道：“辛夷既如此费力，这些话大可日后再同本王讲。”
想是因着心中难过，我忽觉小腹一阵痉挛，疼得我倒吸一口气，不觉弓起身子。因不敢隐瞒，故拼着一丝气力老老实实向他嘶声道出原委：“原是嵇军医为替辛夷医治，特为才换了一副服下可令人畅言胸中之事的药之，之故。”一面只觉汗水涔涔而出，似已将我身上厚重的衣裙湿透。
他看在眼中，似是嗤笑了一下，道：“是吗？顾怀之来向我禀报之时，只说他命嵇贠备下的是一剂春#药。”
随之将我绞握于身前的小手分于两侧，见我仍疼痛难忍，为我徐徐解开襦裙的系带，一只手掌亦覆上我的小腹。长指的指腹与掌心虽也生有一层薄茧，身上的男子气息却与大哥全然不类，任凭我辗转反侧于他的臂弯间，或将汗湿的头顶心抵在他的下颔处。待我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他拥入怀中，与他一同侧卧于睡榻之上。
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我的身量亦如寻常女孩儿，只觉他长手长脚，身形身段又因常年骑射之故，触手坚硬坚实异常，却又令人不自觉顿感心安。可他明明数次欲取我性命，且不容我有丝毫辩驳之机，杀伐决断，连夫子与大哥都道他心机谋略之深，非寻常胸襟之人可度之。我虽不畏死，又自认生性淡漠肃静，却偏偏深畏于他。一旦到他近前，只会心如擂鼓，惊惶无措。既如此，方才在他怀内，那份心安又因何而来？
我惊惶之余，睁大双眼望着他，一瞬间竟忘了呼痛。
怎奈又一波疼痛转瞬即至，他轻轻收拢双臂，我咬紧嘴唇瞪着他，不让自己再叫出声。他一手在后轻轻托住我的脑后，眼中深了数层，忽然间低下头吻住我的双唇。
唇齿相抵，细细相与，只当我是他怀中无知稚童。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春草如有情（2）大修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