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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章 暮春三月春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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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大炎朝的所有未婚适龄男女青年,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一个,得到的答案十之八|九是春季,因为春花宴,顾名思义就在春天,那时候东都城里的适婚少女都集中在北城落渊潭附近,氏族大户的姑娘在临水园里赏花作诗,小家碧玉们则在潭边游览踏青,更有自诩风流才子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身着长衫在附近溜达,兵马司的人负责巡逻守卫工作,倒是不怕发生什么不名誉的事。
暮春之初,少男少女在绚烂的春花下相遇,在青春的冲动驱使下开启一段段佳话,或者……呃,孽缘。是以,每个人都很重视这个节日,常常是春节还未过,姑娘小伙们就开始准备合适的行头了,衣衫精致,头面华贵,既不能落伍,又不能泯然众人。从天气转暖就数着盼着“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日子到来,善画的挥毫泼墨,爱诗的绞尽脑汁,就是为了在那一天一鸣惊人,闺阁笔墨平日绝不能流落在外,春花宴就成了大家闺秀们扬才名的唯一机会。
每年的春花宴上表现出色的闺秀,都是东都城的权贵人家争夺的热门媳妇人选,据说当年炎武帝无意间得了一首春花宴上流出的咏春诗,便对作那首诗的临渊阁大学士之义女吴吟尘念念不忘,当年秋天选秀就钦点了她入宫陪王伴驾,一直至今都荣宠不断。这也算大炎风月史上的一段佳话。
春花宴的具体时间不定,往往由司天监推演出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约莫在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公布,礼部给府上下帖子,各家夫人就按时带着自家待字闺中的小姐赴宴,适龄男青年们也都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瞅准兵马司巡逻队走远了好翻墙头一饱眼福。不过,自从白文柳提鞭教训骑在墙头的镇国公嫡次子之后,小伙子们上墙之前总要打听清楚白将军的爱女来了没有。
今年,打听到的消息是,白将军的爱女没有来,锦亲王世子的爱妻倒是没有缺席,男青年们拿着买好的绳索飞爪很是惆怅。
白文柳原本不打算凑这个热闹,她既不会作诗,又不会画画,而且还嫁人了,怎么想这个相亲大会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如今秦嫣也到了婚配的年龄,锦亲王府又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所以也只能是她这个做嫂子的赶鸭子上架带着小姑子出去让人相看。
三月初九,宜出行,宜嫁娶,宜会友。
早上起来就觉得天气不错,东都春季多风,还都是刮得人凌乱的大风,而今儿却是难得的清风拂面,伴随着习习的花香,昨天夜里德太妃就已经着人告知免了今日的请安,好腾出空来让这姑嫂俩好好地梳洗打扮。
秦嫣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白文柳这里因着有一个瞎出主意的世子爷,加之自己不上心没有提前准备好,所以时间格外紧张。
“这套紫红色的袄裙怎么样?”白文柳刚洗净脸披散着头发从衣柜里往外翻衣服,身上是一件被痛批为俗气的薄款粉色立领袄。
“太老气!”秦恪己接过那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皱皱眉头说道。
“那青花曲裾如何?”她又翻出来一套压箱底的衣服,以前没有穿过,崭新崭新还带着折痕,白底青色缠枝莲配同色下裙,看上去很是清爽。
“不方便。”这次他连比划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就否定了,自家妻子不是莲步轻移的淑女,穿曲裾怕是不好跑步。
“唉唉唉唉,这件好,这件好。”白文柳几乎把脑袋埋进了箱子里,终于翻出一套精致极了的半臂襦裙,薄厚适宜的挺括料子,大红色上襦的袖口很新颖的接了一截同色系的火狐皮,细纹半臂也有相同材质的掐牙,搭一条宝蓝色下裙,裙澜也是兽皮制的,稍短,正适合配深红小鹿皮靴。既活泼跳脱,又不失沉稳,还方便行动,怎么看都是上上之选。
“呃,这件不错。”秦恪己挑了半天,也找不出排除它的理由,有些气馁的说着,从身后拦腰抱住打算换衣服的白文柳,下颌放在她的肩窝处,低落的抱怨着,“为什么春花宴不让我陪你去啊……”
难怪什么都不好看呢,原来是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从昨天起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好多遍,不知道是不是大皇子的事情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这些天里,除了当差不能带夫人,只要是在府里,他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脖子上牵根绳圈,另一头再拴在白文柳的腰带上。二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不知道被秦嫣笑了多少回。
白文柳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暗自庆幸丫鬟们都养成了习惯,若是夫妻俩都在房里,她们就不随意进来,省的一时情动,还有别人围观。她随手将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衣服扔到床上,偏了头,饱满的樱唇贴着秦恪己的耳朵,带着点诱|惑的意味说道:
“既然这么漂亮,那我就不穿了,等下回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再穿……就我们俩,不带别人。”
秦恪己闻言畅想了一下,快乐的点点头,片刻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不,你先换上让我看看?”床上那套衣服,看上去有种野性的美,正和白文柳的风格,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却也不想让别人看。
白文柳不轻不重的踩了他一脚,低声娇嗔道:
“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等会小嫣就来了,你再闹,我可就没脸带她出门了。”窗外天色不早了,今儿又不是休沐日,他也要去工部当差,若是再不用早膳,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那等你们散了我去接你?”秦恪己脚上挨了一下,皮糙肉厚的丝毫不觉得疼,笑眯眯的说道,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文柳也笑了,回答道:
“那当然好,只要你不怕别人说你惧内就好。”
“这有什么,反正他们定然是说你的比较多……谁叫你本来就是河东狮嘛。”
“去!”白文柳转身啐了他一口,一把将人推开,见他三分真实七分夸张的踉跄着退后,不禁开始反省自己,貌似,最近还真是往河东狮方向发展了,她不是立志要做一个温柔贤淑的正妻的吗?
最终她还是穿了身上那件俗气的粉色立领袄出了门,也没空梳什么华丽的发型,程嬷嬷快手快脚的挽了个最普通的堕马髻,发钗倒是经秦恪己精心选过的,不过男女审美观差异实在不小,他选了一对冰裂纹粉水晶雕荷花的银钗,下面还有同色稍浅的碎水晶缀成的短流苏,一步三晃,俏皮可爱。
白文柳出门前匆匆在模糊的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整体形象,觉得这回是彻底把俗气进行到底了,本就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粉色又过于温柔不合她的气质,现在整个人都寻常到有些不起眼的地步,尤其是在一水儿尽态极妍的美人映衬下。也罢,反正主角不是我,给那些没找见婆家的小姐们当一次背景墙,也算是功德一件,白文柳倒是想得开。
秦恪己对她这一身打扮很是满意,说句实话,在不存心挑刺的情况下,他的审美在白文柳面前是失灵的,今天他又不能陪着,只要不太出众,穿什么都没太大差别。秦恪己小心翼翼的护送了她们一程,赶着点卯的最后时刻催马往工部赶。
临水园原是先帝时期一个南方富商修的避暑园子,落渊潭周边的石堤小路也是他出资修建的,后来那人用几乎全部的家产为后代换了个最末等的爵位,连临水园带落渊潭就归了朝廷。园子位于权贵人家居住的上北城的最边缘,离锦亲王府所在的深巷几乎隔了整整一条长街,距将军府倒是不远,也不知道关家兄妹会不会出来凑个热闹。
路上行人很多,而且越靠近目的地人越多,街面上有许多卖绢花、摆件的小摊子,带着帷帽或面纱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的结伴说笑,微风拂过,帷帽上那长到腰间甚至小腿的轻纱就紧紧的贴在少女曼妙的躯体上,越发显得纤腰一束,不盈一握,在花香鸟语溪水潺潺的春日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充满活力。
秦嫣不是第一次参加春花宴,却是头一次这么恣意快活,同坐一车的是大不了几岁比自己更贪玩的嫂子,直接将帘子挂了起来,隔着薄薄的窗纱把外面的景致看了个够,饶是二人都带着面纱,秦嫣也从没有这么“不规矩”过。前几年孙侧妃带她来时,她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偷偷开了条缝隙看外面,都被罚抄了三十遍的《女诫》。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因为有春景可以看,有点心可以吃,有笑话可以说,姑嫂二人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以致于马车到了临水园门口,秦嫣还沉浸在白文柳的插科打诨耍宝中,笑的花枝乱颤。
园子正门口有几级宽大的台阶,各家马车停在门口让女眷下来自行进去,白文柳和秦嫣各自带好帷帽,等几个婆子从后面的青帷小车上下来,摆好脚凳,才扶着她们的手下去,站定后,二人的贴身丫鬟接替了婆子的工作,因着春花宴上常有皇家的内眷,为了防止太多人混进去,每个人仅允许带一个下人。
白文柳带了墨菊,而素青则跟着秦嫣,一行四人拾级而上,交了帖子,刚走进那充满南国风情的精致石雕门洞,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热情至极:
“这可是锦亲王世子妃?今儿倒是真有幸,听了那么多传闻,好容易才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