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朱二两

9、第九章·收留

　　法医李肆噔噔噔拖着他那双尖头皮鞋跑进了洪组办公室，然后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过。

　　整个警局没有人不知道法医李肆的。专业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据说他脑子转的比洪组他家水表还快。闲暇时间就窝在他那个办公室里盯着电脑上的起起伏伏的股票指数看。估计是早就发了大财，去年有个楼房开盘，售价是一万多一平米，他一出手就是两套。

　　狗闻到包子味就跟过来了。

　　局里局外不少各界有名人士来找过李肆，希望能跟着沾点光。可是李肆脾气怪得很，往办公室门口和里面陈列了一堆能让人头皮发麻手脚发软的东西，就为了挡住那些人。基本没有人能在他的办公室呆上五分钟，除了洪震。

　　既然说到这儿就顺便扒拉扒拉李肆和洪震的关系。这两人年龄和性格差异都很大，却一向相交莫逆。一呆在一起就是好几个小时，局里很多人都怀疑他们“搞基”。

　　不过那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话，也就是大家私底下说着好玩罢了。

　　今天四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张鑫脸色不好是因为洪组昨晚硬逼他跟着一块儿去看李肆验尸。肚子剖开，翻肠倒胃，然后再……张鑫猛地摇了摇头，他又想吐了。

　　正所谓一正辟三邪，人正辟百邪。

　　对于自己半夜见鬼这件事，宋琛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之中。

　　他是不是应该去买个符咒？还是直接向洪组请两天去山上的庙里拜拜比较安全？

　　扳指就躺在他上衣口袋里，见主人如此一脸担忧的模样，闪了闪光想要安慰他。

　　宋琛低头看了看，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玉扳指了，管他是精灵古怪还是牛鬼蛇神，他就是要把它留在身边。

　　至于那个鬼……

　　就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宋琛想到这儿就冲扳指很温柔地笑了笑。

　　坐在一旁的黑眼圈快掉到肚脐眼的姜河暗暗瞥了一眼正傻笑的宋琛，好奇凑近上去问，“笑什么呢？”

　　宋琛立刻收了笑，“去，看你的监控视频去。”

　　“喂，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跟兄弟我分享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姜河苦耷拉着一张脸，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我都快把这段视频看穿了，可就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啊。”

　　“这话你跟洪组说去。”宋琛毫不留情地赶客，“走开走开，我要看资料了。”

　　“真无情。”姜河撇撇嘴，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扭捏了一会儿才说道：“宋琛，平时组里要是有事就属你最冷静了。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开解开解呗。”

　　宋琛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什么事？”

　　姜河神神秘秘凑到宋琛耳边，“我昨晚好像……被鬼压床了。”

　　宋琛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姜河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才说道：“我昨晚倒在折叠床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就感觉有个穿着古装的男人一直坐在我旁边笑嘻嘻。我本来就当只是做了个梦，今天起来的时候全身都酸痛，比跑三千米还累。诶，你别又说我迷信啊，这次可是真的。”

　　笑嘻嘻？

　　宋琛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唐三七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姜河，你相信世上有鬼吗？”宋琛语气很认真地问姜河。

　　“要是换成别人问我，我会说信。可要是你宋琛问我……”姜河耸耸肩，摇摇头，“我就不信。”

　　其实宋琛自己问完以后也觉得好笑，他不是一向相信科学文明？怎么会问出口这么愚昧无知的问题……

　　不，不是愚昧无知，是真实存在。

　　宋琛伸手轻轻抚摸着扳指，表情复杂。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洪震同样表情复杂地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大家把手头的工作先停一停。”

　　李肆站在他后面，双手挽在胸前，穿着白大褂，靠在门框上，看上去非常的随意。

　　李肆是属于真正的美男子，白净面皮，长身玉立。生了一双桃花眼，挑眉勾起时的模样真叫一个迷人。警局食堂那几个大妈逗趣给宋琛和姜河还有李肆取了个组合名字叫：三个火枪手。宋琛的硬气，姜河的大气，李肆的邪气对于所有的女同志们是一打一个准儿。

　　洪震同志对此非常多次地表示过抗议和申诉，但最后都还是败给了自己不争气的那张老脸以及大妈们的冷嘲热讽。

　　“根据刘胖子和大刀的死亡鉴定结果和初步的现场勘察，基本上可以排除是人为他杀。”洪震顿了一下，“现在也没有清晰完整的痕迹证明宋来曾到过案发现场，并且宋来现在已经被医生鉴定是失忆了，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案子变成一个无头案。具体的可能只有等宋来恢复记忆后，看他的反应了。”

　　宋琛手抖了抖，去他妈的失忆，可怜的宋来是被鬼附身了！

　　话音刚落，张鑫正好领着唐三七从外边走进来。

　　唐三七一瞧这么大阵仗，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直低着头。

　　宋琛一见到唐三七，心里不知怎么竟开始发慌，像是马上就有祸事临头一样。他踢着椅子往后退了退，浑身跟电流流过似的颤了颤。

　　“张鑫已经查过他的家庭背景。他是个孤儿，靠着社会捐助活下来的。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打混，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他现在失忆了，而且人又是我们带回来。”洪震扫视了一圈，重点是看看谁比较好欺负，极其严肃地说：“你们看着决定吧，谁收留他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大家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心里顿觉不妙的宋琛。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别把我算进去啊。”宋琛猛一抬眼，跟洪震直直对视，“洪组，你是组长，就你收留他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洪震横眉一抖，从容应对，“我家还漏着水，没办法住人。”

　　洪震刚说完，大家纷纷跟着开口。

　　姜河耸耸肩，“我住宿舍的，可别打我主意。”

　　“我家小，我跟我媳妇儿两个人就已经够挤了，容不下人了。”

　　“我最近感冒，怕传染。咳咳咳咳咳。”

　　“诶！就你们这帮不讲义气的！宋琛，兄弟我倒是想收留他。”张鑫搭住宋琛的肩膀，非常真诚地说道：“可我媳妇儿刚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家里真的不方便啊。”

　　宋琛狠狠一眼剜过去，坐你大爷的月子！谁不知道你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

　　“你们是不是欺负我又没媳妇儿家里还不漏水！”宋琛指着正靠着门看好戏的李肆，“李法医，你不是有好几套房子吗？随便拿出一套借给宋来住不就得了。”

　　李肆似乎早就料想到战火会蔓延到自己这里，站直了身体，笑的散漫，“我是无所谓。不过这种事还是得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思吧。”

　　大家全都用恳求的眼神看向唐三七。

　　坐在一边的唐三七面对大家突然火热起来的眼神，呆愣眨眨眼，明显是云里雾里。

　　“宋来，你自己说吧。”洪震一边说一边挑衅地看着宋琛。

　　“我……”唐三七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宋警官，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琛僵硬的脸一塌，心里暗骂：靠！还是没逃过去！

　　洪震幸灾乐祸，拍拍宋琛的肩膀，“哈哈，去吧去吧，你们要单独谈多久都没关系。”

　　宋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表情无辜的唐三七。

　　唐三七看着宋琛一副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扒了的模样，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洪震组长很大度地借出自己的办公室给宋琛和唐三七单独谈谈。

　　“我们要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宋琛凶神恶煞地看着唐三七。

　　“你是扳指主人……”唐三七缩了缩脖子，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打断。

　　“我是扳指主人又不是你主人。”宋琛觉得憋屈死了，“你爱找谁找谁去，总之别想缠着我！”

　　唐三七可怜兮兮地看着宋琛，“我帮你好生照顾了扳指一千年，我没奢求你能报恩。不过是收留罢了，你总该是要答应的。”

　　“如果你是人，我收留可以。”宋琛语气渐渐冷静下来，最后变成阴森森，“可你是鬼！”

　　“我是好鬼。”唐三七很委屈地抬起脸，话里都是真切，“我不会害你的。”

　　宋琛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你是好人我就不会伤害你。”唐三七暗下眼眸，语气低沉，“扳指它没了我，会死的。”

　　宋琛看了看唐三七的模样，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摸出扳指，“真的是这样吗？扳指。”

　　当然不是！扳指用尽所有力气发着红光，它不想欺骗主人。它虽然需要靠血来恢复元气，可还没到必须靠血来维持生死的地步，而且自己才刚刚与主人相聚，怎能容这只好事鬼横插一脚！

　　宋琛一脸不解，显然是没懂扳指的意思。

　　唐三七转转眼珠子，然后长叹了口气，“好扳指，你这又是何苦呢？”

　　宋琛皱着脸，“它说什么了？”

　　“扳指说它没了我会活不下去。”唐三七表情悲痛非常，眼中似乎带了泪，“还说如果你不收留我，它就要跟我一起去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