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朱二两

6、第六章·审问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能够碰见跟自己长相很像，身高又差不多但又不是自己胞兄胞弟只是个陌生人的人的几率是多少？

　　答案当然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午夜十二点。

　　警局里仍旧灯火通明。四组刚从郊外现场回来，并没有带回犯罪嫌疑人，而是带回两具尸体，还带回了一个跟四组组员宋琛很相像的人。

　　在回来的警车上，虽然从车里四处飘来几乎将他扒光看透的目光，唐三七还是那副德行，头微微仰着，不停打着哈欠。车子平稳地飞驰，他昏昏欲睡。

　　谁说鬼到了晚上一定就是精神饱满，上蹿下跳？

　　那是猴子好吗。

　　唐三七先被带去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期间一直有人上来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傻愣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有干巴巴眨着眼。

　　警局里有还未下班正在熬夜工作的其他警员。他们或者端着水杯，或者捧着文件夹避让到一边，让出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先是揉揉眼睛，再是少不了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纷纷对着一直紧皱眉头的宋琛和跟在他后边走的脑门上裹着纱布两眼呆愣的唐三七惊奇注目而视。

　　这种感觉，让唐三七很不祥地想到以前的时候犯人砍头之前的游街示众。他虽然活了千年，但毕竟是活在深山老林里，算是与世隔绝。对于人间这么些年来的变化他虽知道但不清楚。这周围的所有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唐三七偷偷抬头，眼睛瞄了一眼那个跟自己现在长得极像的人，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样子真的就像是做错事的人。

　　为什么这个人会跟疤子长得这么像？难道他们是兄弟？可是看他的反应不像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三七现在满脑子全是一堆一堆的问题，他连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小黑屋都毫无察觉，依旧低头思考着。

　　“宋琛，你真确定你没有双胞胎兄弟？”姜河站在单面玻璃前，看看审讯室的唐三七，再扭头看看身边的宋琛不敢相信地问道。

　　宋琛黑着脸说，“你要我说几遍，我真的没有双胞胎兄弟。”

　　姜河微微张大嘴，指了指唐三七所在的方向，“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跟你长得这么像？”

　　“我怎么知道！”宋琛不耐烦地说，他也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姜河见宋琛又开始发脾气，本打算不问下去了，可又耐不住心里痒痒，试探着说道：“宋琛，你还是打个电话给你妈问问吧。万一当初你妈是生的双胞胎，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就把其中一个送人了呢？又万一你才是捡来的那个……”

　　“说什么呢！我是我妈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宋琛烦躁地揉揉头，“走！直接问问他去不就完了！”

　　一盏明亮的灯光打在唐三七脸上，照的他睁不开眼。

　　宋琛和姜河两人都一脸正经地坐在位置上，旁边张鑫正聚精会神地打着字。平时不怎么参与审问嫌疑人的洪震今晚难得地站在一边一块凑热闹。他正搓着手，大概是准备看戏。

　　“姓名。”宋琛一进到工作状态就完全是板着脸，说话语气都是冷飕飕。有些犯人本来还死活不说，傲慢得很，见了他跟见了阎王似的，立马坐直身体乖乖全都交代了。

　　唐三七被灯照的脑子空荡荡，下意识脱口而出：“唐……”又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唐三七，赶紧住了嘴，小声接了一句，“疤子。”

　　“疤子？”宋琛反问了一遍，语气又冷了冷，“真名。”

　　唐三七瞄了瞄宋琛，他哪里知道什么真名假名。他挠了挠头，突然想起那天听见那个胖子喊他一声“宋来”。

　　唐三七试探地说：“宋······宋来？”

　　宋琛的目光仿佛要将唐三七看穿一样，听见唐三七的回答后跟姜河对了对眼神。

　　姜河点点头。他刚才从唐三七身上搜到了身份证，上面的确是叫宋来。

　　怎么偏偏也姓宋？

　　难不成真是自家老爹在外头的风流债？

　　唐三七趁这空子，眼睛偷瞄了一眼又一眼那个长的跟自己一样却凶神恶煞的人。

　　“年龄。”

　　唐三七皱眉头，想了想，又掐指算了算，大约一千一十八岁。不对不对，还要加上自己生前的岁数才是。他一回想自己生前的事，只觉得头疼。他摇摇头，眼里满是真诚：“我记不起来了。”

　　“籍贯。”

　　唐三七仍旧摇摇头，他只知道扳指主人的墓是在陕西洛南县县外的大山上。他总不能说自己住在那里的墓里吧。

　　宋琛蹙眉，手中的笔不停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嗒”像是催促的声音。刚才在检查他额头上的伤的时候，医生说由于他脑部撞击过猛，很有可能导致失忆。

　　难道他真的失忆了？

　　这一切也太巧了！

　　“你到底还记得什么？”宋琛双手环在胸前，语气极其严肃。

　　唐三七扭曲着脸，还是摇摇头。

　　宋琛叹了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他第一次有了泄气的感觉，明明失忆症精神病之类云云是众多犯罪嫌疑人经常拿来逃避审问和法律惩罚的借口。可为什么到了眼前这个人，看着他真真切切的眼神，自己竟然没办法开口问话。

　　是自己心太软还是对方演技太好？

　　姜河和洪震对看了看。没想到宋琛也会在一个人面前败下阵来，而且还是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人。

　　宋琛不甘心，沉下脸，一拍桌子，狠狠瞪了唐三七一眼，“这里是警察局，你不要给我耍花招！老实交代，你在那里做什么，之前有没有看到尸体或者奇怪的人？”

　　“……”

　　面对宋琛这样直白的问话，唐三七只有选择性失聪。

　　姜河赶紧看眼色，跟着搭腔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你像是聪明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我就是在那里洗个脸而已，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唐三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里就你一个人，杀人，灭迹，再毁尸，你敢说你不知道？”宋琛越推理越来劲，简直是理直气壮地拍着桌子。

　　洪震看不下去宋琛像是要挥剑逆天的样子，重重地咳了两下。

　　唐三七心里一咯噔，他竟然没想到毁尸灭迹，真是失策啊失策。

　　看唐三七低眼的样子，宋琛完全没有顾虑，又紧迫追问：“你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跟他们搏斗的时候伤到的？”

　　唐三七眨眨眼，觉得脑袋真疼的厉害。他双手捂住脸，明显是拒绝回答。他痛苦的呻吟一声，快抓狂了。

　　审问中往往会用变调这种招式，也就是俗称的扮演黑白脸。参加侦讯的警员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扮黑脸的就是只要黑着一张脸，时不时表露出一种恨不得将嫌疑人狠狠揍一顿的气势。扮白脸者则以与嫌疑人站在同一边的关怀态度，来激发其内心感性的一面。

　　很明显，在这次审问中姜河扮演的就是白脸。

　　“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姜河循循善诱，“如果不是你杀的人，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呢？”

　　“没有。”唐三七倏地抬眼，故意想表现出自己的霸气侧漏，“你们尽管去查，我行得正坐的也……直！”

　　宋琛眯眼瞄了瞄唐三七明明紧张得都蜷起来的身体，立刻指出他的心虚气短：“我看你这背都快可以弯弓射小鸟了，还直个屁啊！”

　　唐三七反射弧倒快，一听宋琛这样说，立马蹬直了腿，直挺挺地以一种极其奇怪搞笑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审问室除了宋琛以外其他几个人都被唐三七的样子逗笑了。

　　“你到底说不说！”宋琛看见唐三七一副很正经的模样，火气呼呼地上来。

　　唐三七悲愤莫名，“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宋琛为什么就这样肯定他是杀人凶手，难道就因为他在那里洗个脸？

　　他又没动手杀了他们。他不过只是施了点法术，是他们自己太贪太婪，主动一个脑袋扎进去的。

　　唐三七此时只想默默流下两行泪，他下次再也不随便在河边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