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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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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雨打芭蕉,房内一人正襟危坐,虽然静默着但威严的气势犹在。另一人看似慵懒地斜躺着,但痉挛的手抓着盖在膝上的薄被,泄露了他不平的情绪。
“……不!伏念,不可能!”
“子房,你知道朝中状况,我斡旋已久,如今实在不能拖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会亲自来求你设局?你当日不愿进这庙堂,我不勉强你,你就不能帮我一次么?”
“杀我全家,毁我一生,这样的朝廷?”张良冷笑,“我恨不得烽火河山,摧枯拉朽。”
“百姓何辜?”伏念皱眉。
“二师兄又何辜!”张良的声音尖且颤,语气变得激动,伏念见状,眼里闪过不忍。
似是要平复几近失控的情绪,张良抚胸,口中“你你……你”,以巧言善辩著称的凌虚公子,此刻居然说不出连续的话来,如口吃一般,外人看来铁定是瞠目结舌。伏念心知不能退让,抱胸而坐,不动如山,坚决又毅然。
低垂的眼帘里眼珠一转,张良凤眸微潮,定了定神,又道:“我们三人乃师兄弟除却仙去的师父,无人得知。二师兄为了我,劫了太子为母治病而求的数车珍稀药材,价值连城,而后其母不治,私下用十万暗花买起二师兄,无论死活。你这般诱他来,就是要了他的命!而我亦不独活。我能活到弱冠已然不易,也无须师兄们再为我操心了……”张良的声音渐低,言语里的忧戚听得人心碎。
不为所动的伏念见他说得平缓,气息微弱但规律,以为没事,谁料,张良檀口开合,呼呼地急喘,唇色青紫,眼睑紧闭,昏昏沉沉,早人事不知。他本自娘胎就有的体弱和喘症,家变雪上加霜,心肺受伤,胃肠也不好。师门下没能学武,偏爱看兵书和兵器谱,受不得累,不能久坐动脑费神,只得又习了各种乐器。张良性情坚韧,七窍玲珑,通透超脱。凌虚公子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善于布阵设局,鉴定宝物,言无虚出,料事如神。
这是喘症发作,伏念抢步上前,浑厚的内力透过掌心进入张良体内,调理气血。张良唇上的青紫颜色逐渐淡去,尽管还是毫无血色,但已经性命无虞了。羽睫轻抖,可就在张良恢复神智时,伏念内力正游走在心肺,张良侧身一避,内息被激,气血复又冲撞回荡,眨眼间,已经受了重伤。颓然倒在榻上,张良嘴里涌出鲜红的血,呛住了气管在闷咳,床褥都被染得一片艳色。
“恭送……伏大将军。”
抬起的手又放下,伏念明白张良这是允了。肩上的家国责任,他从未怀疑过。站起身,大步迈出了门,一声“保重”消散在冷涩的秋雨里。张良目送伏念的背影,以大师兄的性格,回头跟他说不必如此,始终是镜花水月。想到颜路会因此赶回长安,张良觉得秋意切切渗进骨里,瑟瑟发冷里,不知又呕出了多少心尖血。
小舟破开了如镜的湖面,隐约可见舟上一袭青碧,似是与这秀山绿水融为一体。
正是澄空万里,丹桂飘香,蟹肥菊黄,食肆酒家旗帜飞扬,舟中人未被鲜美的食材吸引,恬静明丽的双眸略带哀愁。秋分,寒凉渐重,不仅是病症多发的季节,也常引起许多旧病,若是处理不妥,分分钟会要了子房的命。
凌虚公子病重难支,散尽千金隐退的消息早传遍了江湖。要是别人,怎分真假,但在颜路这已经能嗅得丹桂酿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