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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晚上11点,沈夜坐上回家的末班车。
      车厢里除了他和司机,没有别人。
      沈夜上了车,随意挑了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将目光放在窗外一盏盏忽闪而过的路灯上,陷入沉思。
      午夜将至,公车开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野猫的叫声在悄无声息的大街上偶尔响起。
      公车拐了个弯,开进一段没有路灯的路,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车灯照亮前方,惨白的一片。
      坐在后排的沈夜支着额头,俨然睡着了。

      沈夜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仍是漆黑的一片,公车却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肩膀靠着一处坚硬的东西。小心地伸手去触碰,入手粗糙冰凉的不明物体,他暗自猜测大约是石块一类的东西。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怪地方,干坐着不是办法。
      借着那不明的硬物使了把力,沈夜站起来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触感倒是异常柔软,走动时还有些窸窣的声音。
      沈夜猛地想起了什么,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只手机,却发现怎么也按不亮屏幕。无奈之下,只得把手机又放回口袋,深吸一口气 ,在心里暗骂一句见鬼,继续往前摸索。
      又往前走了几步,依稀能听见水声。水声很轻微,沈夜凭直觉断定他大约是在哪出的河岸上,脚下的应当是杂草一类的东西。只是这一丝一毫的光亮也看不见的地方,处处透着古怪,纵是摸清了大概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继续往前走,还是留在原地,沈夜有些犹豫了。
      老天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沈夜在雨中艰难前行着。雨声影响了他的判断,他也不知道这一走究竟走到了哪里。
      前头仿佛传来脚步声,有人踏雨而来。
      沈夜驻足凝神细听,脚步声渐进。来人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跟前,沈夜只觉得来人身上的气息熟悉地可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感受过同样的气息。原本紧绷的神经却不由地放松下来,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那人靠近,不躲也不闪。
      对面的人似乎利落地跪了下来,衣物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在对我下跪?沈夜诧异于自己的想法,又很快镇定下来,等着来人开口。
      静默间,雨不知何时停了,原本漆黑的空间里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般隐隐透出光亮来。空气中浮动着水气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沈夜细细地嗅着那股气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转眼,天光乍破,四周逐渐明朗清晰,对面的人的声音也随着那道乍现的光芒清晰地穿透沈夜的耳膜。
      借着那抹幽暗的天光,沈夜看清了周围,也看清了忠诚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那人一袭暗绿带黄的劲装,隐在半人高的彼岸花中。
      目光所及,遍地都是鲜红如火的花。
      沈夜怔怔地看着那片赤红里的人,微低着头,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也被花丛挡住了,看不真切。
      那人只对他说了两个字。
      “主人。”
      短短的两个字,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穿过千万年辗转的时光,依然鲜亮如初,恍若昨日。
      不知多少年前,有人于三途彼岸,看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花开花落,执着地守着一方寒夜,等一刻注定生死的缘起缘灭。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开叶落间又是千年一轮回。

      万籁俱寂,刺鼻的气味渐渐蔓延了整个房间。
      “谢衣,你还不走?”
      “……来了。”

      “你是谁?”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带半分犹豫地答道:“主人不必知道属下是谁,只要知道属下是在第等候的人就好。”
      对于这样的回答,沈夜有些头疼,却又隐隐有几分仿佛意料之中的欣喜。只得换了一个问题。
      “这是哪?”
      “忘川。”
      沈夜看了一眼周围,昏暗的一片,但好歹比之前清晰多了,顿时觉得头更疼了。饶是像他这样胆大的人,平平常常活了快三十年,忽然有一天莫名地来到这生死轮回之地,也一时无法接受。
      深吸一口气,沈夜瞧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你先起来吧。”
      “是,主人。”对面的人恭敬地答道。
      待他直起身子,沈夜这才看清他的脸,大半张脸被木质的面具遮着,只能看见透着浅淡唇色的嘴唇轻轻抿着,以及线条优美的下颌。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沈夜脑中忽然蹦出这么个念头,复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怎么会见过一个徘徊在忘川的人,或者说是鬼更贴切些。
      花了些时间整理了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眼下这情形着实让沈夜觉得荒谬,对面的人倒是不急,只是与他面对面静默着。
      “这里既是忘川,是否说明我已经死了?”
      “不,主人,这其中大概属下也猜不透。不过属下已放出偃甲鸟,待会儿自会有人来解答,请主人放心。”
      偃甲鸟?那又是什么东西?
      沈夜满腹疑问,却只淡淡地换了个别的话题,说道:“你不用喊我主人,我叫沈夜,从未见过你,你兴许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身子一僵,猛地又跪了下来,说道:“属下侍奉主人百年,百年里只注视主人一人,又岂会认错。”
      百年?那你在这里又待了多久,几百年抑或几千年?比之百年,在忘川的这些年岂不是已足够将一个人淡忘。哪怕是,曾经刻在心上的人。
      沈夜有些恍惚地想着,却在看见那人紧绷的下颌时,不忍再开口。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初七,我收到了你的偃甲鸟。”不远处有一盏灯摇摇晃晃地飘过来。
      沈夜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盏灯发着光边说着话飘至眼前,开始审视自己之前所活的三十年里是不是漏掉了些什么。
      “哎,这位就是沈夜?他怎么……”灯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猛地发现初七已扭过头紧紧地盯着它,忙打了个哈哈,聪明地换了个话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初七,我们去你那。”
      “嗯。”初七站起身来,对沈夜说道:“请主人换个地方说话。”
      沈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盏灯便走到前头自觉地领路。
      “你叫初七?”
      “……是的,主人。”
      “那盏灯是?”
      “他是附在偃甲灯上的魂魄,名叫烛萤,并不是灯。”
      沈夜了然,两人一灯就这么走着。
      “哥哥。”沈夜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稚嫩童声,他猛地停下脚步,再凝神细听时却发现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忘川水潺潺流过的声音。
      初七发现他不对劲,有些担心地说道:“主人?”
      沈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烛萤在前面听到动静,飘回来凑在初七耳畔说了些什么。在一瞬间,沈夜分明看见初七脸上的忧色更甚,却很快恢复平静。
      “主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烛萤将灯光照亮了些,在前面催促道:“初七 ,快来。”
      踏过彼岸花,路过奈何桥,终于走到初七的住处——忘川畔一处再简单不过的屋子。
      烛萤摇晃了一下身子,说道:“初七,秦广王召我,我先去了。”
      初七点点头,目送着烛萤离开。
      沈夜四处打量着颇为简陋的屋子,找到了里头唯一一张椅子坐下,“初七,你有什么要说的?”
      初七转过头,盯着桌上的偃甲鸟,没有说话。
      沈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桌上的小东西,颇有兴趣地拿在手里,慢慢把玩着。
      “主人,若是属下所料不差,等到天亮,主人便可顺利返回。”
      “那我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
      初七默然不语,沈夜放下手中的偃甲鸟,犀利的分叉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初七,慢悠悠地开口道:“不妨让我来猜一猜,是否跟你有关?”
      初七带着面具的脸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往事历历如昨,无论屋外的花开过多少季,所有的记忆都如烙印般镌刻下了最初的模样。
      百年间相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带着温情与血色一点点地向初七展开了。
      不管是从前的流月城抑或是现今忘川水畔简陋的小屋内,早已刻进骨血,只忠于一人的信念,与相伴百年里萦绕在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让初七无法抗拒,无法抗拒来自沈夜的每一个字,哪怕曾经的流月城早已化为齑粉,消失在苍茫的旧日月色之中。
      “主人,可愿听属下说一个故事?”
      沈夜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初七,“我说过,不论旧时如何,我早已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必向我下跪。”
      初七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站起来,抬手向沈夜行了旧时的神农礼。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沈夜的身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人曾随着坍塌的墓穴长眠于水底,还有一人曾随着崩落的城池永远地消失在天空中。
      他们最终在忘川相遇,彼此扶持地走过一段黄泉路,上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旧事,从此不复相见也不复想念。
      没人能料到的是,有一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偷割裂了魂魄。将一缕承载着所有记忆的一魂一魄独留于忘川畔。
      那一缕留在忘川畔的魂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他已不记得看过多少世的故人独自走过这漫长又寂寞的黄泉路。他们相遇复又遗忘,他们来了又走,却从不曾在茫茫人海里遇见。
      直到这一世,大学刚毕业的沈夜偶然经过孤儿院的门口,遇见了11岁的谢衣。
      那年的谢衣被人领着走进孤儿院,哭丧着脸。
      “说好的要带我回家,又为什么不要我?”
      孤儿院的阿姨听到谢衣带着哭腔的问话,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个孩子,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夜听了他们的对话,停下脚步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正巧,谢衣回过头,扑闪着兀自带着水气的眼睛望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谢衣猛地挣开阿姨的手,扑进沈夜的怀里,喊道:“大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沈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阿姨也是始料未及,尴尬地走过来拉开谢衣,抱歉道:“真不好意思,这孩子今天受了刺激。”
      沈夜放开谢衣,摇摇头,表示没事,准备离开。阿姨拉起失落的谢衣也准备走进院里。
      “哥哥。”谢衣临走前又不死心地喊了一声。
      沈夜浑身一震,望向快要哭出来的谢衣,鬼使神差地上前对阿姨说道:“请问,领养这个孩子需要办什么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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