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松间映君心》阿芙伽德萝

10、三人行（九）

　　客栈里。
　　三人由睡得已经有些发晕的店小二领着上了二楼，月松拍了拍走在前面的封羽，赞叹地说：“你这卖一天字画就能挣这么多钱，还真是厉害啊。”
　　封羽回过头，用非常疑惑的目光看着月松，开口答：“我今天摆字画摊只是兴趣外加搜集情报，并没有收银子。散仙怎么可能缺钱花。”
　　月松更加奇怪，又问：“可是我明明听两个姑娘说你一直在四处摆摊，行踪不定，还有人想找你去做上门女婿呢。”
　　封羽撇了撇嘴：“大概是认错了吧。我今天就是心血来潮，以前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月松好生奇怪，却又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并不好细问，默默地收了话茬。行到某一处房间门口，店小二殷勤地打开房门，让到一边，小声说道：“二位姑娘，这是你们的房间，若是有什么需要，下楼招呼一声，我们立马给您送上来。”
　　月松扬了扬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二转身打着哈欠离开。望着小儿远去的背影，月松又一把抓住即将离去的封羽，小声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封羽一闪身，躲掉月松的手，淡淡开口道：“姑娘请讲。”
　　月松道：“就这样擅自决定不再找我和荷袖的麻烦，你会不会被上面责怪？仙人对妖的态度一向严苛，若是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和荷袖一定连夜逃走，假装从来没遇见过你，绝对不给你找麻烦。”
　　封羽笑得云淡风轻，道：“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散仙，所谓除妖本就不是我的职责任务，更何况你妖气并不重，仙界还没有闲到对一小妖大动干戈的程度。至于荷袖姑娘，她若是修仙，那就是我们的同类。我们又怎么可能对可能成为自己同类的人出手呢。”
　　被说成小妖让月松多少有点不爽，翻了翻白眼，重重地关上了门。回头一看，见荷袖正看着蜡烛发呆，不由得玩心大起，在身后拍了荷袖一下，大叫一声。荷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也并不发作。月松好生奇怪，不由得担心地问道：“荷袖，你是不是不舒服？”
　　荷袖摇了摇头，道：“松姐姐，我只是第一次被人告白，有点吓到了。”
　　烛光映得荷袖粉扑扑的小脸有些发红，月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荷袖的头：“傻丫头，自己告白的时候就只会横冲直撞，被人告白了就这幅样子，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荷袖听话地点了点头，弯腰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一早，月松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房中已空无一人。窗边的小几上只有一张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和封羽去南坡散步”的字样。月松觉得好笑，又将字条顺手放回原处。
　　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姑娘似乎有了心事，这少女思春的情怀还是厉害。
　　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月松便也离开了客栈。本来是想去南坡偷偷看看八卦，结果刚一出客栈的门，就见到一群人争鲜恐后地向城南跑去，月松觉得奇怪，伸手随便拦住一人询问。那人只是焦急地回答道：“真正的‘字画公子’在南市出现了，居然比昨天那个还要俊秀出尘。姑娘，你要是想看热闹就快去，晚了就没有地方了。”说罢挣脱了月松径自向南市跑去。
　　月松甚是奇怪。好端端的为何总是凭空出现仙人一样的人，难得下一次山，却在一路上遇到了这么多修仙的人。简单思考了一下，月松决定先去南市看看情况，万一真的是仙人好提前做好打算。
　　刚刚来到南市，月松就被水泄不通的气势吓傻了。昨天封羽摆摊的时候那阵势跟现在她眼前的状况相比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黑压压地一大群人，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外围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只能在外面急得跳脚。
　　虽然还身在外围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究竟，月松在外面就已经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丝毫不顾什么女子的形象，月松冷着脸，大踏步地冲进去，强行穿越人墙，对埋怨之声一概充耳不闻，直冲到人群的最中间。
　　“这是你的，请拿好。”
　　眼前之人带着她无比熟悉的那个春风一般和煦，却又融说不清的疏离感在其中的微笑，将一副泼墨山水图交到一个已经满面潮红的少女手中。
　　月松随手化出一颗松球，向着那人恶狠狠地砸了过去。那人吓了一跳，向月松看过来，脸上逐渐浮出欣喜之色，轻声道：“月松。”
　　分别的忐忑、思念、不安，千言万语在舌尖千萦百转，流流连连，最终凝成一句轻声的呼唤。月松感觉自己已模糊了视线，直冲过去，在众人的静默中紧紧抱住那多日未见的人，感受到他的身体由于冲击而轻轻一颤。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心中反复勾勒演练了千百遍的话语，在这一刻竟完全没有办法吐露出来。月松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将整张脸紧紧地贴在明瑾的胸前，听得明瑾对众人抱歉地说：“抱歉各位，今日在下有事，恐要先行离开。”
　　人群自动地为二人闪开一条道路，没有人表示异议，目送着那如谪仙一般的白衣男子带着那女子抽身而去。
　　明州城外。
　　明瑾深深地望着月松：“月松，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月松一扭身，道：“我自然是不会有事。正巧荷袖现在正在南坡，我们先一起过去吧。若是她知道已经找到你了，一定很高兴。”
　　明瑾微微点头道：“好。”
　　离老远月松便看到了远处的荷袖。封羽站在原地，荷袖正跑来跑去，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月松远远地招手。看见月松和明瑾，荷袖欢快地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封羽扭头看过来，见到明瑾，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一瞬间，便化作一道金光向这个方向冲来。
　　明瑾懒洋洋地闪身避开。封羽的突然出手吓了月松一跳，而出手的狠辣程度更是出乎意料。封羽口中不断地低声念诵着咒语，全身缠绕着极为浓厚的仙气。月松被封羽的咒语扰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的时候只是隐约看见明瑾轻巧地化解封羽一次又一次的攻势，神色如常。
　　突然间封羽停止了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立在原地不动。月松晃了晃已经一团乱麻的脑袋，呆呆地看着咬牙切齿的封羽，又呆呆地看着向自己走过来，关切地将自己揽在怀里的明瑾。
　　荷袖脚下不稳，磕磕绊绊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封羽的袖子，责怪地问：“你是要做什么啊？不是说你只是一方散仙收妖并不是你的职责吗？”
　　封羽像是在用力挣脱法术的束缚，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低吼道：“这个人的戾气重得惊人，我若是不除了他，假以时日，此人一定会成为我仙界的大患。”
　　明瑾脸上仍是猜不透真意的微笑，淡淡地开口道：“省省力气吧，就凭你是抓不住我的。”
　　封羽受了如此轻视，脸色阴沉得可怕。明瑾继续道：“我本可以在此处让你灰飞烟灭，但看在你与月松和荷袖似乎有些情谊的份上，还是放过你吧。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们之间实力相差太多，不要不自量力，再来找我的麻烦了。”说罢便一转身离开。月松紧紧地跟在明瑾身后，走出几步，才发现荷袖并没有跟上来。回头望去，只见荷袖眼眶微红，双目噙泪，正在原地踌躇，仿佛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月松开口唤道：“荷袖？”
　　荷袖抬头看向月松，双眼中竟满是哀求的什么，嗫嚅道：“月松姐姐……”
　　月松心下了然，想着这姑娘可能真的是动了情，便走回身来，握住荷袖的双手，道：“好妹妹，你可是决定了？”
　　荷袖咬了咬下唇，任凭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流出，思索再三，方才开口：“我想……其实做仙人恐怕也是不错的……”
　　月松笑笑，伸手摸了摸荷袖的头发，道：“傻妹妹，自己认定的事情，就这样做下去吧。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荷袖怯生生地看着月松，只是点了点头。月松与封羽对视了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昨天晚上的话，莫要忘了才好。”封羽也并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最后看了荷袖一眼，月松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明瑾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望着远处那个出尘的身影，月松一边奋力追赶，一边想起刚刚封羽的话。这个人戾气太重，若不除之，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仙界的心腹大患。
　　刚刚封羽的出手虽然狠辣，但是明瑾的回击却也是与那恬然的笑脸不成比例的诡谲。一瞬间竟让月松产生了眼前之人并不熟知的错觉。明明相伴了数百年，却从未有一刻觉得比现在更加遥远。
　　那身影，居然让月松产生了再也追不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