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业三千》东方某

2、第2章

　　如此,便算是相识。
　　能交换名字,也是这个乱世中极大的缘分。
　　后来唐四又救回过不少人,其中也有过禅七。禅七给不少人放过救命的舍身,其中也有过隐身被破的唐四。从不问为什么冥冥之中总会遇见对方,也不曾有过更深的交谈。
　　这样就够了,兵荒马乱的岁月洪流里,谁也不敢奢望太多。血泪生死交织的战场，相遇得多了，渐渐竟也有一丝温暖。不敢说动心,不敢望进对方的双眼。别离看过了太多,心早已麻木。但是自己要面对时,还是会深深无力。如此讽刺。
　　三千杀业，难绝嗔妄。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三月前,狼牙兵意欲夺取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设计将来犯的狼牙兵尽数围剿于谷中,代价是谷内两百多万花弟子的性命。
　　二月前,藏剑山庄誓死守护剑冢内神兵不让狼牙夺去,藏剑弟子在山庄门口一字排开迎敌毫不退让,西湖边最好的铸剑师在炉火中获得了重生。
　　一月前,七秀坊坊主一把火烧了忆楹楼,以示不归之心,带领百余名红妆巾帼走上战场,誓与大唐共存亡。
　　一天前,天策府将士尽数出动守护大唐与天策,一役之后仅仅归来不到百人。李局痛弃天策府,含恨撤退。
　　一个时辰前,长安破。

　　曹雪阳奉命收拢残兵,并号召天下侠士共抗狼牙。江湖义士们纷纷集合到曹雪阳麾下,组成军队,守护大唐。虽是门派有别,所幸血还是一样鲜红,一样炽热。
　　而明日,义军就要随曹雪阳决战狼牙。天策女将曹雪阳在营前亲手烧去自己除战甲长枪之外的所有私物,包括家书,以示狼牙未灭何以家为,不胜,不归。

　　背水的一战,死伤总会是触目惊心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而默契地不提死亡,只豪气地憧憬着胜利。当晚很多人睡不着。唐四也是。他拎着酒囊出了营帐爬上一座废弃宅院的屋顶,想好好看看这或许是他一生最后一晚的月光。
　　禅七正好也是这么想着,就遇上了唐四。对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同在房梁上坐下，若即若离的距离。
　　唐四拧开酒囊仰头喝了一口,递给禅七。“阿弥陀佛……”禅七拒绝，唐四说：“你都杀过人了，还怕喝酒吗？”“贫……我不爱喝酒，便以茶代酒罢。”禅七拿出自己的水袋，学着唐四的样子仰头大大喝了一口。唐四看着禅七学自己喝酒的动作，笑了：“瓜娃子……”
　　“施主说什么？”禅七听不懂蜀地的方言。
　　“没什么。”唐四摆手。“喝酒。”
　　禅七便沉默着与唐四对饮。月上中天，婵娟温柔，洒下清辉覆盖着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仿佛一切还没有发生，还是禅七可以燃灯诵佛站梅花桩的日子，还是唐四可以与师兄师姐满天飞着寻找唐小夕的日子。
　　“今夜的月色……若是在以往，少林后山树林间的月影一定美极了……”禅七无心地感叹。玄色的清澈眸子里倒映出满月两轮，幽幽生光。唐四看着禅七，又想起初见他时他眉间鲜红如朱砂的血迹，明明是那么清冷的侧颜，覆着月光，凭空添了一抹温柔，美得不像是佛门弟子。
　　“想来我大唐家堡的月色，也不输中原……”唐四也说。
　　禅七默默看一眼唐四。“只不知此役何时了。”
　　“若能活着回去,大师可愿去我唐家堡看看。”唐四说，面具后的眼眸认真地映出满天碎星。
　　“有何不可。”禅七没有领会唐四的深意,想也未想便答应。
　　唐四无奈,看着禅七,缓缓伸出手去,面具后眼眸深深:“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