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世态炎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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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影透过自己面前这个发着刺骨寒光的雕花镂空铁门，看着里面的建筑手脚微冷无知觉的死死咬着下唇。街边的柏油马路修整的宽大而又平坦，明明正是午后最热闹的时光却是一个人烟也无，只因这里并不是闲人可近的。这里是司令府——她姨妈的家。
按了电铃好大一会儿才从里面慢慢腾腾的走出一个老妈子来，一双如核桃一般干枯的眼睛不加掩饰肆无忌惮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略略缩了缩来的路上占了泥巴的乌布鞋，两只抱着包袱的手紧攥着，浓密的睫毛完美的遮住了少女眼中的羞愧与恼怒，显然一年半的寄人篱下已经让年幼的花弄影学会了什么是隐忍，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呵护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了。
“你就是那位打本家上来的表小姐？”语气中的傲慢与轻佻不言而喻。
“嗯。阿妈好！”一年半，足以叫这位曾经的大小姐装会什么叫乖巧。
似是不想与花弄影废话，只绷着脸点了点头便也就带着她进去了，只是未走正门，而是从警卫室一旁的小门钻入。
进了大厅看着满屋子的金光闪闪似是撬了保险箱把所有的金子都贴上去了一般，若是以前对着这一屋子的不洋不雅暴发户般的摆设花弄影最多也就是暗自撇撇嘴仿佛撇它一眼都是天大的恩赐，而如今的她站在这里为自己满身补丁的格格不入觉得窘迫与不安。贫穷呵，真是可怕。
“呦，梁妈，这就是太太本家来的小侄女？”花弄影的局促被一软糯女声打破。
只见来人四十出头风韵犹存，穿着件和藕色银边莲花中叉旗袍，脚上一双乳白色尖角牛皮鞋是香港去年流行的款式。
看清楚来人，梁妈按照旧时的规矩俯了俯身道“二姨太好啊。”
“嗯，这人物长的真是标志的紧，只是瞧着倒与那五姨太有着几分相似。”
“二姨太，慎言！”言讫就听见“踏、踏、踏”皮鞋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的声音，不多时就见一位身穿粉色洋装的女生站到了面前。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小姐啊。快来看看你这位小表妹像不像五姨太？要说这五妹妹啊，跟着你爹去练兵这么久了我还真是怪想的慌呢。”大小姐是太太生的，司令练兵却把正派太太撇下带着小老婆逍遥。
一时间大厅里充满了浓重的火药，梁妈不愧是跟在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见此立马笑着道“瞧二姨太您说的，她人小当不得您这般夸她。”二姨太是司令以前身前的丫鬟，因太太与司令成婚后总不得子为免别人口舌，太太便就自作大度的把她给抬了，如今身边养着个亲生的二小姐在这府中也有些根基了，不好闹翻的。
与这三位刀光剑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花弄影本人，处于当事人的她一直半低着头如木桩一样，只是毕竟是个活物听了梁妈这话不免心中自嘲般的想：夸？说一好人家的姑娘像姨太太，当真是夸她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花弄影一动不动的听着他们几个或试探或嘲讽的闲话了一番，临了就算有着梁妈在旁今年刚过十八的大小姐依旧还是未能敌过比她大了近三十岁的二姨太。一肚子的气也只能往‘软柿子’上撒，对着花弄影那张美人脸恶狠狠的咒骂了声“骚狐狸！”
唬的梁妈脸色一变立马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左右确实没人才一脸慈爱的对这她道“我的大小姐，这若是让太太听见了那可了不得的！” 想到自己母亲对自己那严苛的淑女要求，大小姐马碧云便也渐渐收敛下了自己那一脸的戾气。
见此梁妈才微微放下心，接着又绷着张脸对着对面的花弄影道“小蹄子，我若是听到谁拿今儿的话去嚼舌儿看我不拿了剪刀绞烂你的嘴！”对此花弄影早已是习惯了的，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还借住在下乡本家的时候，二狗子打烂了醋瓶赖在自己头上，二狗他妈问都没问拿起条埽就打，与她相比梁妈算的上是文明人了。
马碧云在前面走着梁妈在后面伺候，花弄影再后之一步一矩的终是到了二楼太太的房里。一进门便就闻到一股子厚重的檀香味，虽现已是民国了，但是有些子大户人家里旧时的规矩依旧是要用的。行了大礼，扣了三个响头后问安道“侄女花弄影给姨妈请安。”磕头下跪，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自从年前孤身一人从香港辗转回来后膝盖便也就不那么高贵了，似是一瞬间缺钙一般变成了软骨头。
坐在上座手里转着佛珠，连正眼都没瞧一眼道“行了，起来罢。”接着把马碧云笼到自己怀里娘俩儿偎在一处亲热着说话。因没说让走花弄影便也只能在一旁不尴不尬的干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期间偷偷的瞧上一眼发现刚才楼下的二姨太若是还算的上是半老徐娘的话，那这位比她自己丈夫还要大三岁的姨妈可真的是被岁月磨平所有光彩的老女人了。
也不知过了繁几就听头上传来一道声响“倒是比你母亲乖觉的多了。”又言“梁妈，带着这孩子下去罢。”
花弄影的母亲沈馥贞是这位司令夫人沈馥芳的庶妹，两人因着身份地位及父爱在家时便就不对盘，但因沈馥贞人长的甜美城府又深生母还得宠，所以在家时沈父对其很是偏爱，明明只是个庶出却从小到大一直享有着全府上下无人能及的待遇，这便导致正牌大小姐沈馥芳的妒恨。
半月前收到本家来信说是要把庶妹的孤女寄托到这儿照看，沈馥芳立马便就写信答应了。一是有心炫耀，二是为扬善名，再三者便是方便泄愤。毕竟她在这司令府里的日子过的也并不是有多舒心。
跟在梁妈后面兜兜转转的又来到了一楼，忽而的隔着好远就闻到浓浓的胭脂香味，似是浑身上下搽的太多有股子廉价的呛鼻。
“梁妈妈，太太午觉可醒了？”
“起来了，不过大小姐这会子正在呢，三姨太想要请安还是换个时候罢。”这三姨太是前几年低下有人孝敬给司令的，是个戏子。长得妖妖的又有股风尘味，本就新鲜劲儿一过后就不得司令的欢心了，如今又来了个五姨太自然是更没地方站了。
“哦，这样啊。”接着洒眼看见跟在梁妈后面的花弄影，她没二姨太消息灵通自然是不认得的，看着一身穿的不甚体面又半垂着脑袋跟在梁妈的后面，只当是太太慈心给家里新添置的小丫鬟。把手里的几件已有两成旧的艳色旗袍如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搭在花弄影的身上道“这可是上好的缎子做的，半点子都马虎不得，不得用桨棍洗得细细的用手揉。后个儿送来若是损了一点看我不抽了你得皮。”
花弄影不动，嘴里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转过头去怔怔的看着梁妈。这大家族里都是摸着树梢连着根儿的，她是来投奔太太的，就算是太太不喜，是打是骂，也绝没有给低下姨太太发配的理儿。
果然梁妈笑笑的看了三姨太一眼，也不说明只朝一边拿着鸡毛掸子做活的年轻女佣使了个眼色，那女佣也是个乖觉的见梁妈看她，便也放下活计，手在系在腰前的蓝格子围裙上搞了搞，陪着笑过来一把将三姨太的衣服抱在自己怀里道“这府里谁不晓得三姨太您的衣服金贵，哪儿次来洗不都是醒着神儿的。您就放心吧，后个儿总是能给您送过去的。”
“阿兰，可别又想着哄我，上次你们拿了我那件旗袍去洗，回来的时候上边的走边银线明明短了一寸半还不认。这次我可是一扎一扎的量仔细了的，若是再短了，可叫我拿了证据了，连同上次那个一起回了太太去，看能有你们什么好！”
女佣阿兰心中瞧不起这戏子姨太的样，却也道“我的三姨太，您就放心罢。我不错眼儿定是短不了的。”
见着衣服有人洗，又得了那阿兰的再三保证，三姨娘便也不再唠叨，一抹脸的走了。只是那股子廉价的刺鼻却在这金灿灿的大厅中久久的挥散不去。
摆饭时，一屋子女人坐在长长的黄花梨雕花老长桌上。因司令不在正主位便是空的，太太坐在左边首位，下边依次是大小姐马碧云，以及二姨太和四姨太。右边第一位据说也不知为何以前一直是空的，后来五姨太来了司令便就让她坐了，为此家里虽有人不满但碍着司令也没人敢言。后面接着是二小姐马如梦，三姨太。
现在的花弄影已经脱了来时的衣裳，换了件梁妈给找的和阿兰身上一样的，腰间也系着蓝格子。尝尽世间冷暖本也没准备来姨妈着儿当小姐的，只是本因赶路已经一天没进食的五脏庙现因这阵阵菜香更是给勾的饥肠辘辘。擦完水槽里的最后一个白瓷碟，花弄影解下围裙慢慢的朝大厅走去，只刚迈到门槛儿口就被阿兰拦腰拦住“这是大小姐的校服，过两天上学得穿的，正巧儿你现在闲着就给洗了吧。”
接着坐到一旁的小桌上，拿起碗筷来跟着一起做活的宋妈阴阳怪气的道“现在的这些人啊，一个二个的都还真把自儿当成了大家小姐了，还没干点子活呢就想着吃饭，呸！做梦哩。”
花弄影并不吭声，只蹲在一边揉搓。奴大欺主，但若没人撑着她怎么敢？更何况自己这个又算的了是什么主呢？
那边吃的满嘴油光的宋妈边嚼着口中的回锅肉，边使劲点头道“就是，这世道人肉比猪肉都贱，也就只我们太太心好，若是换了旁的人家早就给扔在大马路上饿死不管的。”
“可不是。”看着她快洗好，阿兰不知从那儿又掏摸出一件来“啪”的一声扔到她面前的水盆里溅起一道水花来“太太能图她什么呢，白养着。只盼着别成了个只吃不干的白眼狼也就好了。”
这天晚上，花弄影到底是因为阿兰口中的手脚慢而没吃上晚饭，此后的日子里也成为了整个司令府里最为廉价的小姐女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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