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迹》洛暄尘

10、5之殇（2）development

　　“一年已经过去了，再忍忍就没事了。哈哈，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天真了！”夏焓看着对面脸色阴晴不定的小顾自嘲地说道。
　　小顾看着少年的眼睛，尽管隔着一层玻璃，他还是被少年方才闪过的疯狂神色所震撼。
　　和叶佳楠告别之后，他先不回监控室向师傅报告情况，而是直接找了看护夏焓的负责人员请求会面。
　　对于这次自己的主动会面请求，小顾本以为对方又会找理由推脱，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答应得很爽快，直到和自己见面都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
　　“我今天遇到叶佳楠了，在警局门口。”少年刚落座，小顾就开门见山道。
　　夏焓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点点头。
　　“既然你上次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了，我也不打算隐瞒。你的相关档案资料我申请过手续可以随时去调阅，因为这次巧遇，我把叶佳楠也带进去了。”
　　少年垂头沉思片刻，再次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小顾直起上身靠近玻璃问道。
　　本以为对方又在玩什么把戏，小顾刚想继续追问就听对面的少年不慌不忙地开口道：“第一，这次是顾先生主动找我出来的，那么作为被动谈话的对象，我可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吧？第二，不用问我也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了，所以也不用顾先生多费口舌来形容。第三，顾先生可以不用做那么多铺垫，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提出来，那样也可以节省点时间不是么？”
　　小顾感觉太阳穴上跃出一根血管“突突”地跳动起来，他深吸口气，将挺直的身体重新倚回去。
　　“我听她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我们都觉得很惊讶，这些人到底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你才要把别人逼成这样？”
　　“你听她说？你们？看来她现在很信任你啊。”夏焓并未回答小顾的提问，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小顾决定无视他的打岔，添油加醋地继续道：“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做和当初的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你甚至比他们做得更过分！他们有伤害过你的家人吗？你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们要是有这本事能伤到那个女人我倒是很想看看。”少年依旧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我发现顾先生提到佳楠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的确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
　　“你以为你这样打岔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你别忘了就算你不告诉我，我在监控室也可以看见你的情况，包括你和叶佳楠的谈话。”小顾虽然有点动怒，但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有些冰冷的语调警告道。
　　“你知道外界是怎么称呼你的吗？怪物！你觉得别人这样看待你你很满足吗？你不是没有尝到过被人家指指点点的滋味吧。”
　　说实话，小顾不是没料到过这样的场景。虽然这样的说法很险，也很容易刺激到对方，但对于一直闪烁其词的夏焓来说，只有抓住他的弱点才能引导他说出实际情况。
　　少年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只是隔着玻璃静静地注视着小顾。
　　小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开始急促起来，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紧，心里在不断猜测着少年接下来的各种反应。
　　是自己方才的言语太激烈刺激到对方了吗？小顾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大脑尚在思索对策，紧接着就听见少年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见开头）。如果不是一直注意着少年的表情，小顾差点就忘了对方有精神异常。
　　“你在说什么？”小顾忽然起身恨不得越过玻璃抓住少年询问。
　　“顾先生，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在佳楠的面前拆穿你的身份。但是也请你别忘记了你并不是精神科医生，如果你想险中求胜的话还请三思而行，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是想险中求胜，我只是想帮你，呃，想让你重新回归社会……”
　　“帮我？可我不认为天天监视我的行为就是帮我。再说，社会还能接受我这样的人吗？”夏焓用充满怀疑的表情看着小顾道。
　　“还是你只是想借着研究我这个‘踏板’来成就自己？让自己获得社会的赞同？”
　　本以为小顾会因此恼羞成怒，没想到他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你不相信我我也能理解。虽然你的行为真的非常可恶，但我认为你的本质并不是表面上的这样。你是个聪明人，什么结局对自己是最好的相信你比我还清楚不是么？我只是需要你的配合罢了。”
　　小顾突然觉得疲惫起来，他对尚自惊疑不定的少年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以后如果想找我谈话我随时欢迎。”
　　不等少年有任何表示，小顾对旁边同样被自己的发言惊到的看护人员打了个招呼，便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回到了监控室。
　　小顾刚打开门，就听见一阵“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只见陈教授一边拍着手，一边用异常明亮的双眸注视着自己。
　　小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找了几把椅子拼接成“床”，刚想躺上去就听见师傅说道：“你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了，小顾！不愧是我的徒弟！”
　　小顾坐在“床”上傻傻地看着陈教授，由于一天奔波后袭来的疲惫，大脑的状态有点当机的他一时未能理解师傅的意思。
　　“你还没发现吗？你刚才确实打动那个少年了！”陈教授指着前方的监视屏幕说道。
　　小顾揉揉微酸的眼睛，朝师傅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少年头一次不是抱膝坐床，而是用手指支着下巴靠坐在床边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事。
　　“小顾，你现在也累了吧？有时候心理上的疲惫不比身体上的要轻松。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小顾看着表情突然变严肃的师傅，乖巧地点了点头。当沉重的脑袋刚碰到柔软的被褥，小顾立刻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兵（fen）长（ge）一米六（xian）~~~
　　屏幕里的少年已经进入梦乡，小顾也在得到充分的睡眠之后加入了监视的行列。
　　虽然由于休息得到了放松，但小顾还是记起入睡之前师傅的话，一醒来就立刻打起了精神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每次只有当少年入睡之后，他们才可以稍微分分神做自己的事情。在小顾将自己外出遇到的状况向师傅汇报过之后，监控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顾，你觉得我们进行这些研究的目的是什么呢？”陈教授打破沉默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
　　“我觉得不止是拓展自己在这个领域的见识，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借着自己的研究报告让社会上更多的人们能够关注这类人群。虽说不能完全改变别人的想法，但如果我们不做这些事情，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就这样生活在阴影之中，永远被别人视为异类，最后还带着异样的眼光离开这个世界。这太可悲了。”
　　陈教授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深沉的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么多的学生之中只有你才那么出彩的原因吧？要知道，很多人就像那个少年所说的那样，当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往往会忘记自己原本的心态与初衷。”
　　“我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成为那种人，我只能说我会努力不变成那样的人。”小顾直视着陈教授的双瞳说道。
　　陈教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道：“知道吗？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说起来，我的成名也得感谢那些曾经让我研究过的人们。看看现在的你，除了拥有丰富的专业知识，还具备了良好的心态看法，你现在要做的就不是断吸取经验继续坚持，总会有你成功的那一日！”
　　小顾被陈教授鼓舞的话语说得热血沸腾，之前所花费的精力及体力瞬间恢复，只觉得前方有无限光明的可能在等着自己。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打动他吗？”陈教授换了个话题继续道。
　　“该不会因为我下意识地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对于已经习惯别人冷漠对待的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陈教授点了点头，接着道：“还有一点，这个少年也是非常聪明的，他之前的经历已经让他了解遇到什么样的人他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也是你之前和他谈话他却总是含糊其辞的原因。因为你是以研究者的身份出现的，隐藏起内心的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予你。就算是面对叶佳楠，他也会顾忌于我们的存在跳过重点。”
　　小顾摸着自己的下巴点头赞同道：“的确，叶佳楠也来过好几次了，但是他到现在都没能将自己的最重要的动机说出来。”
　　“所以，不仅仅是从他的弱点上去分析，还要以一种他所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和他交谈，他才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暴露出来，从而抓到事件的起因。”
　　“也就是说这少年完全就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是吗？”小顾问道。
　　陈教授点点头：“你也听到了他以前的遭遇了，这个少年有一定的情感缺失症，只有将自己坚定的诚心传达给他，他才可能放下心结被感化。”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我以后再试试看。”
　　“用那种眼神看你的还不止他哦？”陈教授的语气一转，有些好笑地看着小顾道。
　　“不是很多人都说研究心理的人自己心理也有问题么？这可能也是很多人无法理解我们的原因。”陈教授正色道。
　　“哎，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随他们去说吧！”小顾潇洒地挥挥手。
　　“小顾，我还要提醒你一点，当这个少年心理防线被突破的时候，也是他的精神最脆弱最容易崩溃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啊？我还真没想过？师傅你以前是怎么做的？”小顾吃惊地问道。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少年，不过没有夏焓的情况那么复杂。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拯救他，结果我的心理工作还没做好，他就……”
　　“他自杀了？！”见师傅突然沉默，小顾睁大眼睛接口道。
　　陈教授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到现在都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我有时候闭上眼都能记起那个少年的轮廓。小顾你要知道，成功也并不是必然的，有时候还会伴随着无奈和牺牲。虽然我不希望你以后遇到和我相同的事，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一度曾质疑过自己的专业，甚至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后来有其他教授请我去帮忙研究我都不敢接受。”
　　“那师傅你后来又是怎么走出这个心理阴影的呢？”小顾忍不住追问道。
　　“这个……后来我遇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陈教授突然缄口不语，只是脸颊浮上了可疑的红晕。
　　“哦哦，不愧是师傅背后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师母就知道她不同于一般人！师傅你再多说说你和师母的故事嘛，好让我这个小辈也学习借鉴一下！”
　　“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你师母也敢开玩笑了！”陈教授突然板起脸，小顾哈哈大笑起来，监控室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你放心吧，现在有师傅为你保驾护航，不会让我可爱的徒弟遇到这种事的！”
　　“遇到挫折与失败是必然的，小顾你至今也体会过吧。师傅这个例子也是反面教材了，不管如何，都要记住用‘瓦伦达心态’去面对。不过你也得抓紧去寻找自己‘背后的女人’了！”
　　小顾听到开头的话刚被感动，心头一热还来不及将自己忌讳的肉麻话语说出来煽情一下，就被师傅的调侃堵在嘴里。
　　其实小顾的心里一直有个遗憾：尽管和师傅共事那么长时间，却从未见师傅和研究对象面对面地交谈过。他很想看看师傅在和别人打心理攻防战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当他这个愿望在某天早晨醒来的监控屏幕中真正实现时，小顾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