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篇 ...
-
三
根据学校的传统，升高二的文理尖子班都要在开学前一周进行野外拓展训练。整个班级被分成七人一个小组，进行组内对抗。获胜的小组可以领到一学年的奖学金。诱惑并不小，每个人都拼劲全力。
方灼灼是一班三组的组长，宋赢和周艺文都被排在她的组。
比赛项目是小铁人三项，7公里接力长跑，2.8公里游泳接力，最后是定向越野。比赛在最后一天进行，前六天是组内体能训练。活动量很大，对体能要求也很高，训练开始三天以后，各个小组都有人自愿退出比赛。方灼灼那一组三女四男，轮实力算最强的，体能训练第一天，三个女生中就有人退出，到最后只剩下方灼灼和周艺文。
和方灼灼的好胜强悍不同，周艺文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文科女生，文章写得很好，说话声音怯怯的，人那么瘦又弱不禁风。对谁都是好脾气，带着一点唯唯诺诺和小心翼翼。
每次组内训练，她都是动作最慢的那一个，都是拖后腿最影响成绩的那一个。根据木桶效应，他们三组的这块短板简直短到木桶底了。
方灼灼心里急得跳脚，她耐性有限，训练的日子每过去一天，她的耐性就消耗掉一点。和方灼灼的不耐烦比起来，宋赢却忙里偷闲的让人觉得过分。逮着机会就献殷勤，周艺文跑得慢，他就陪着她跑，预定的任务达标不了，他就空出多余时间陪着她一起达标。他把她照顾得好好的，照顾得方灼灼所有的嫉妒与愤懑终于在集训的最后一天火山一样的爆发。
“周艺文，我给你拿了退赛申请单，回头填好交给我。你这样，没法儿比。”
她抱着胳膊，就算刚跑完一千米，说话也掷地有声，不带喘的。
“对不起，我，我一定会尽全力的。”周艺文说话声音很小，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惨白得厉害。
“你尽全力也没用啊。没有实力就是没有实力。不行就不要硬撑。”方灼灼不买她账，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弃权吧，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心里。明天早上记得把单子交给我。”她说完扭头就要走。不给周艺文任何回嘴的机会。
一旁的宋赢终于看不过，“方灼灼，你有这个必要吗？”他一把拉住她胳膊，手上的力道很重，捏痛了她。
“干什么！”她很抵触地用力打掉他的手，“很有必要！我告诉你，明天我们组一定要拿冠军。她本来就不是这块料，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依不饶的口吻彻底激怒了宋赢。
“为什么所有事情，你都要争个先后呢。这种比赛本来就是重在参与，你怎么就那么低级。”
“我低级？！同学那么多年，你现在才发现我低级？！不好意思，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就是要拿奖学金，我就是要分个输赢，随你怎么说。”方灼灼被宋赢的态度彻底激怒，干脆破罐子破摔。
周艺文见他们因为自己吵架，连忙怯生生地出来打圆场，“你们别吵了，我……我退出就是了。”
宋赢一听周艺文要退出比赛，火更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行，要退大家一起退。我也不比了，开心了吧。”说罢，他便把训练服一股脑儿脱下来，甩手丢掉地上。拉着周艺文就走。
“走啊，不比最好了。谁稀罕。”方灼灼依旧固执地梗着脖子看到宋赢压根就不理会，头也不回。她终于忍不住又冲着他们走远的方向大叫
“宋赢你王八蛋！”
训练场空旷，秋风瑟瑟地吹过，她的声音淹没在树叶的扑簌里。突兀而孤单。
第二天的比赛，方灼灼带领的三小组战况骄人，几乎毫无悬念地拿到了文科班全年度的奖学金。方灼灼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目光和一直在台下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宋赢不期而遇。他们的对视，沉默而短暂，甚至不带任何感情。
四
野外集训让方灼灼的好胜与刻薄人尽皆知，她又一次成功地孤家寡人了。而这一次，连宋赢都不理她。想到就觉得心痛。
集训回来以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书桌上还有成套的试题，听不完的听力，解不完的函数几何。可是这一次，无论她刷掉多少题目，都刷不掉心里满腔的委屈，刷不掉宋赢对她大声呵斥时满眼的陌生和疏离。
三月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
班里的人都是三五成群，关系亲近的手挽着手，交换自己带的零食和杂志。一起听歌，一起簇在一块儿说着班里的小秘密。
没有人跟方灼灼一起，没有一个人。
宋赢和一帮男生依旧打打闹闹，周艺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像条永远都甩不掉的尾巴，就好像当初他在自己身边一样。他和方灼灼有很久不说话了，他们基本无视彼此，仿佛一场漫长而毫无意义的对峙。好像谁先服软，谁就输了。然而，这一次，方灼灼前所未有的不自信，那些自尊，那些可笑的好胜心，似乎都被人踩到脚底下。
坐游船的时候，方灼灼排在队伍最末，船上的位置都是偶数，在排到她的时候，整条船都坐满了。
“美女，等下一班吧。”随船的解说好脾气地劝。
方灼灼本来也没什么兴致，既然如此她也懒得据理力争，摆摆手。一副小朋友你们玩吧的表情。转身就准备走。
“哎，师傅，等等，我也不坐了。”
就在要关船门的时候，原本早就坐定的宋赢忽然改了主意。也不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就自顾自跳下了船，周艺文的眼神跟着他走了很远，直到宋赢和方灼灼并肩。
方灼灼记得那天他穿着粉蓝色的牛仔衬衫。阳春三月，沿河的柳条被风吹得曼妙，迎着阳光，他像言情故事里的美男子，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呼吸在距离的骤减里一点点滞重，整个世界静默无声，只有她的心跳，厚重地撞击自己的胸腔。方灼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游船的喧嚣渐渐驶离，他们终于并肩，沿着水面的木板路一点点往湖中心走。
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静默里只有风的声音，带着树叶沙沙作响。时光仿佛被反锁，多走一秒都是奢侈。
隔了很久，宋赢先开口，“上次的事情，是我”
“宋赢”
他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方灼灼打断。她背着手臂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摘掉了戴了很多年的眼镜，头发故意披下来，前所未有地穿了裙子，其实她皮肤也很白，不戴眼镜的时候，攻击性少很多，方灼灼其实一点都不难看。被镜片遮挡住的眉目清秀在这个春日里，发光发亮。被风吹乱的发丝，刘海细软仿佛她原本就是温柔的人。
宋赢愣愣地等着她继续开口。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她还没等对方回答，又继续道
“你肯定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好胜心强，我嫉妒你，我什么都要跟你比。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我就只是自卑而已。”
“我妈过世的时候，刚升初一，我是那种很敏感的人，我知道自己比别人矮一截，所以什么都想争第一。什么都一定要做到最好。没妈的孩子拥有的本来就比别人少。所以奖学金我非拿不可。”
“可你不一样，脾气那么好，脑子又聪明。你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你总跟我说，方同学你怎么那么瘦啊，多吃点啊，我喜欢胖胖的女生。你说女生别那么好胜，温柔一点才比较可爱。”
“你说话总是那么暧昧，而我总是误会。好像自己做什么，你都会体谅，好像不管怎么无理取闹，你都能够原谅。”
“所以集训的时候，我觉得很委屈，别人理解不了我，为什么宋赢你也不理解我。所以我跟你吵，跟你冷战。”
那天的方灼灼像三月的阳光，清浅而温柔，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却始终不给宋赢一个开口的机会。
她背着手走到距他很近的地方，张开双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过来抱他。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过去总总，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喜欢你。我是很势利的人，付出总想要得到回报。但是我知道，在你这里我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她踮起脚尖，收拢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女生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宋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紧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方灼灼，她的眸子里有自己的影子，仿佛像一个漩涡，难以自拔地沉沦。
方灼灼慢慢凑近他耳边，她说的每个字都吹得他耳朵发烫，心却一点点跌进谷底。
“我们到此为止。我做我的独行侠，你做你的万人迷。谁都别再打扰谁了。”
宋赢只觉得荒谬，可方灼灼却已经下定决心，她甚至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甚至都没有耐心去明辨他的真心。
迷惘和失措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宋赢沉默了片刻，也梗着脖子，笑道：“可以啊，独行侠跟万人迷本来就不是一个属性的啊。所以，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喜欢我那么多年？”他依旧耍嘴皮子，可方灼灼已经无心理会。她不再反驳，淡漠地回他
“随你怎么说。”
她甩下这句话，走得潇洒，头也不会。
方灼灼那次告白之后，和宋赢的关系就彻底断开了。她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再也不回头。她依然拼尽全力读书，成绩一如既往遥遥领先，依然来去匆匆却形单影只。她的生活终于回归正轨。而宋赢成了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路人甲。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方灼灼被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而宋赢则南下。他们之间很少再联系了，大三，方灼灼得到了去日本做交换生的名额。完成本科学业后，她回日本继续深造。如果有可能，硕士毕业她就打算一直留在那里，反正也是了无牵挂，随遇而安成了她最大的强项。
尾声
接到宋赢的电话是方灼灼看到照片的一周之后。
她在日本的电话知道的人很少，看到是国际号码想都没想就拿起来接。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久，久到方灼灼耐性耗光准备挂电话，那头忽然就没头没脑地开口，“该死的，他们说发照片刺激你一下，肯定能把你炸出来。”
方灼灼反应很久，终于回过神来，“宋……赢？”
电话那头却没顾忌她的吃惊，“你听好噢，方灼灼。千万不要打断我。下边这些没羞没臊的话，我就说一次噢。”
他停了停，短暂静默后复又开口。
“高一时候给你补数学，是为了想跟你独处。假装跟别的女生关系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放弃理科选文科，是为了能跟你继续共同进步。集训的时候和你吵翻天，我后悔得要死，你说你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下一秒你却跟我说以后咱们各管各的，于是我听你的话一直不敢打扰你。”
“大学四年我就是个变态，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匿名去你的社交网络，我揽着我表妹的肩膀拍照，我买通哥们在照片下边留各种刺激人的留言。我就是为了等你炸毛。”
“说了那么多，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宋赢滔滔不绝，而方灼灼却捂着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变得止都止不住。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方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方灼灼的眼泪停不了，她破涕为笑，隔了很久很久，才笑骂道：
“你有毛病啊，初中生才玩的老梗。”
“但是，我喜欢。”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