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明月两相惜》咏月

13、及时雨

　　“咳...”公子的咳嗽声收回了两人的深思，锦儿与如儿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公子，急道，“公子快快进屋里休息吧！”
　　公子点点头，抬手示意如儿将笔墨纸砚收好，在锦儿的扶持下走出了凉亭...
　　甫一走出凉亭，便有一英气勃勃的男子匆匆过来，跪在公子面前，拱手道，“公子，原叶回来请罪！”
　　看着眼前这人，锦儿不自觉地向他的来路张望，可惜目力所及，只有园中的仆妇丫头，于是急急问道，“原叶，你回来了，那令狐公子呢？”
　　原叶抬起头，目光在锦儿那粉红的俏脸上一扫而过，并不答话，重又看着那白衣男子，眼中满是愧疚，忙又低下头去，虽则已经飞鸽传书，但自己办事不力，还是应该在公子面前亲自请罪。
　　锦儿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跪了下去，红着脸说道，“锦儿失言，还望公子...”
　　“无碍！”公子摆摆手，眸光落在原叶身上，淡然道，“锦儿所言，正是我所要问的，你既已回来，贤齐为何不来见我？”
　　“令狐公子他...”原叶迟疑了一会儿，眼角扫到锦儿那期待的目光，咬咬唇，说道，“暂时不回来了...他说，要细细查访瓦舍勾栏和戏班乐坊...”
　　唉，他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锦儿在心里叹息一声，公子却并未发怒，似是早已经料到结果会是这般，只是微微摆摆手，道，“你二人快起来吧！原叶，你这般风尘仆仆赶回来，先下去休息会儿吧！”
　　奇怪，公子为何不生气呢？锦儿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令狐公子假公济私留宿青楼，公子就算不大发雷霆，也不会轻易原谅他啊，可为何...公子的反应这般云淡风轻？
　　“令狐公子果真不愧是公子的知交好友！”如儿听了锦儿这番话，反倒微笑起来，见她不解，因道，“你细想想，若是令狐公子也回来了，公子会作何反应？”
　　锦儿仍是一脸茫然，呆呆地望着如儿...
　　如儿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么跟你说吧，令狐公子此番没有回来，一来呢，的确有可能找到少夫人；二来，即便没有找到，好歹还能给公子一个希望...如今公子的身子已是破败不堪，他只能指望令狐公子了...”
　　“你是说，令狐公子是为了咱们公子才留宿在花街柳巷的？”锦儿眼中闪起了光芒...
　　如儿嘴角抽抽，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她非要这样理解也成...

　　洛阳城中街道上
　　六月的天，就如小孩子的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便已乌云蔽天！
　　眼看大雨将至，昭华忙拉着百合跑向最近的一家酒楼避雨。
　　然而雨势来得太快太猛，跨入酒楼的门槛时，二人已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
　　酒楼里，船上那俩官差正在和一位浓妆艳抹的胖妇人说话，余光正好瞥见二人进门来，便指着二人道，“瞧，正是那二位方才已经高价买下了那七位贵妇小姐，人家出价四百两，可比你们大方多了！”
　　胖妇人闻言，领着身后的十几位壮汉来到门口，叉着腰对昭华道，“我说这位小郎君，有你们这样戗行的么？懂不懂江湖规矩？识相的话，赶快把那七个官妓交出来，否则，老娘就给你看看什么叫江湖规矩！”壮汉们看着胖妇人的颜色将二人围成一个圈儿，门外的徐姑娘见状不敢再靠近，只得在外面淋着雨，远远地看着。
　　“这位大娘，您方才也听到官爷的话了，官爷已经收了在下的银子，那七名女子自然便是在下的人了，”昭华温和地道，“敢问大娘凭什么叫在下交人呢？”
　　“还敢嘴硬！给我——”打字还没说出来，胖妇人忽然看到了年轻公子身后那低头擦脸的姑娘，顿时惊恐万状，迅速退到壮汉的身后。确认危险无法靠近之后，胖妇人突然目露凶光，绕过昭华直指百合，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就是之前在堂子里捣乱的小贱人，快给我抓住她！我重重有赏！”
　　百合有些茫然，昭华立即将她护在身后，瞥了一眼不远处坐着喝酒的衙差，冷冷地道，“这位大娘，官差在场，您也敢寻衅滋事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动武。
　　两位官差这才有了职业自觉，放下手中的碗，走过来，拔出手中的刀，大声道，“说得对，小爷在此喝酒，你们居然敢以多欺少，不想活了么？”
　　“官爷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胖妇人行至官差跟前，中规中矩地跪下，擦了一把汗，带着哭腔，流着鼻涕诉道，“之前，这个贱丫头趁老身不背用剑架在老身脖子上，逼着老身烧了姑娘们的卖身契，生生断了老身的财路，今日碰上了，您可要替老身做主啊！”
　　百合紧皱了眉头，道，“简直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得你，怎么可能断了你的财路！”
　　两位官差见状，面露难色。这红口白牙的，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赖...他们无法判断谁是谁非，只得——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齐齐将刀收回，其中一个说道，“小爷我们是对岸青陵城的官差，不方便干预你们洛阳城的私事！既已发卖了那七名女子，我们哥儿俩理应会青州衙门述职，告辞了！”
　　自然，明哲保身才是正经！两位官差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百合气节，这是哪门子的官差，一点正义感都没有...不过...那胖妇人眸中的恨毒之色，却不是伪装的，百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昭华见状，拉起身后百合的手，道，“有我在，不要怕！”
　　“我不怕！”百合笑了笑，心道，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呆书生，又不会武功，怎么保护我啊？但是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百合还是觉得心中踏实了几分......
　　胖妇人见官差走出门后，便令众人动手...
　　彪形大汉虽则孔武有力，却只是徒有其表，四肢发达，身形却不灵活。
　　百合看准这一点，昂首挺胸，稳稳地站定，大汉们冲上前来，只见她身子向后一闪，衣袂飘飞间，忽然一个横扫退，掀起狂风巨浪，将那笨拙的汉子们一齐掀翻在地。脚尖轻轻点上桌子，百合瞧着他们，挑衅着刮刮鼻子。底下汉子们挣扎着爬起来，正在那将稳不稳摇摇晃晃的一瞬间，百合瞅准机会跃身而起，便朝着跟前的彪形大汉的面门踢了个遍...汉子们只来得及看到那翻飞的衣袂在眼前闪过，随即便觉脑门受了重击，重心立时不稳，再次，摇晃着数着眼前的星星，傻笑着跌了下去...
　　而昭华，则是在百合惊艳的目光中，引身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连番三个跟斗，然后借力发出连环踢，将那侧正冲过来的彪形大汉们一脚踹飞，有的被架在楼梯上，有的重重地跌在桌子上，还有的直接被甩出了酒楼，撞在对面屋子的柱子上，然后被弹回到雨中的街面上...
　　“哇，原来你武功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太没义气了，连这都不告诉我......”百合忍不住鼓起掌来，在心里为昭华这一手点了无数个赞。
　　“你又不曾问过我...”昭华瞧着百合那欢喜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却仍是不咸不淡。
　　“......”
　　倒也是...
　　他可从来没说自己不会武功，倒是她庄百合以貌取人，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
　　汉子们被打得落花流水，胖妇人急了，大声喊道，“你们快给我起来！抓到那个小贱人，我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汉们闻言立刻咬着牙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操起手边的木凳或长椅冲向二人...
　　虽则昭华武艺精湛百合身形灵活，但双拳毕竟短时间之内难敌四手...
　　因此...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些大汉才被料理得遍体鳞伤再也爬不起来。
　　百合扭扭脖子，这一路走得憋屈，这一番恶战，倒是让她身子畅快了许多。只是那胖妇人不知何时溜走了，她心中，亦留下了一些疑问。
　　出得门来，百合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对昭华道，“奇怪，那位徐姑娘方才不是还跟着咱们的么，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大概是看到咱们打架，害怕得跑掉了吧！”昭华淡淡地答，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来到太白楼，昭华与百合要了两个房间之后就匆匆上楼洗漱——
　　他们实在太狼狈了，自下船后，又是淋雨又是打架，活脱脱将各自弄成了叫花子的模样。幸亏百合及时掏出一锭银子，才将小二那鄙夷的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待到收拾妥帖之后，昭华进入百合的房间，轻轻行至她身后。
　　盛夏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只是，偏安于太白楼一角，不知何时才会有凤凰栖落。
　　傍晚的风十分温和，百合斜倚着窗，凝神沉思...
　　“可是在想今日之事？”
　　昭华温润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转过身，看着昭华，眼中难言疑惑，“这一路上，所欲之事都十分蹊跷，先是那个山贼那仇视的眼神，今日，又是那江南第一春的老鸨那种怨毒的目光，我隐隐觉得很不对劲，感觉她们见过我...”
　　百合莲步轻移，心中却是疑窦丛生，“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你说，会不会是在这天底下，还有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会的，”昭华连忙打消了她个念头，上前握住百合的双肩，一本正经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试问这天底下哪有非亲非故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道理？除非...”除非是易容术！可是昭华及时收住口风，上次她一听易容术三个字就举止失常，他绝不能再提起这三个字来刺激她！
　　好在百合尚在低头细细思量，没有注意到他说的“除非”二字。
　　昭华暗自舒了口气，心道，“大闹江南第一春，烧掉姑娘们的卖身契倒很像她的作风，莫非，她确曾这样干过，只是那段记忆被她自己的意识强行关闭了...既然她不愿想起，就绝不能再让她受刺激！”
　　百合想了一会，微微抬起头，皱起的眉头仍未舒展，“话虽如此，但是一个青楼的老鸨为何当着众人的面冤枉我呢？而且我今日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江南第一春！何况，当时还有官差在场！这不合理啊！”
　　“谁说没有理由！”昭华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坚定，“说不准她就是看你姿色不凡，所以临时起了歹意，看你是外地人，就颠倒是非黑白！她那样做，无非是想把你抓进她的青楼，让你做她们的摇钱树罢了！”
　　“不...我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百合仍是摇摇头，推开昭华的手，揉揉眉心，作出了一个决定，“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去那江南第一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