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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回文化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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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黄深沉,阳光被层层浓云遮蔽,透不下一丝晖光。寒鸦盘旋天空,乌色羽翼融入昏暗中,鸟群发出沙哑凄凉的鸣声,平添上肃杀悲戚。
哀鸿遍野的战场,无助而绝望的哀嚎四处响起,森森白骨露于野地,到处是支离破碎的身体与四肢,足轻已经僵硬的五指紧握着残破的家纹战旗,染血兵刃倒插黄土中,闪现寒光,透射世事悲凉。
而在这修罗场中,却盛开着花团锦簇的紫阳花,在一片血红中摇曳的各色花朵,少了原本的居家适意,无故衬出了一分妖冶。
鲜血渗进地下,土壤被染成深红褐色,夏季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混合花香与泥土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夏目只能目睹着一切,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像一张洁净无染的纸。
他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看着如此惨相而无能为力,试图呐喊却发不出声音,提线木偶一般,身体被人钳制着行走。
这样的场面相比以往,更是刺激他的五感,但渐渐地他失聪,身处一片寂静中,安静得可怕。听觉的失去强化了其余四感,夏目就像是身临其境的旁观者,可以感受到这一切,是那般真实,却唯独无法听见任何声音,体验却没有选择。
不知何时,脚步停止在一团最为茂盛的紫阳花簇旁,似乎等待着什么。远远走来一人,当看清时,惊讶让他忘记了恐惧。
熟悉的绯色束带映入眼帘,京极秀井右手持刀,俊朗面容被溅上鲜血,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寒若冰霜,眼中含着狠戾的红光,一步一步逼近,渗人的杀气犹如实质,给人以无法抗拒的压力。
京极秀井停在夏目面前,冷冷地望着夏目身旁的人,似乎在对话,但他无法听见一丝一毫,仍旧是那可怕的寂静。
时间流淌地极慢,终于,京极秀井停下交谈,目光转到夏目身上,那种看着死物一般的冷酷眼神,让他不由缩了缩身子,想要移开视线却诡异的无法做到。
毫无预兆的,夏目感觉到脸上的冰凉,昏暗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淅淅淋淋的并不大,一点点冲洗了京极秀井脸上的血迹,却显得更加狰狞。而他恍若不觉,眼底似乎闪过悲伤,表情却依旧冷冽,仿佛方才看到的悲伤只是幻觉。
最后,所有情绪归于坚定,京极秀井的左手扶上刀柄下端,侧握立起,划出宛如月光的银色弧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面前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举动。而后,毫不迟疑地斩下!
温热的血泼洒在脚步的紫阳花上,从浅蓝花瓣滑下,和着雨水留下一道红迹,凝成水珠落下,一如伊人泪,颜色却如同那人浅绯衣裳。
震惊。夏目在京极秀井挥斩的过程中,看到他薄唇翕动,虽然听不见一言一语。但他看懂了最后一句唇语,是怀着浓浓歉意的,一声道歉。
“请原谅我!”
痛楚瞬间蔓延全身,夏目的视线被黑暗覆盖,带着疑惑,陷入昏迷。
当夏目惊醒时,空旷的居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
已是晌午时分,窗外的阳光明媚更甚,灿烂而刺眼,周身围绕着暖意,似乎能感觉到夏季正在接近。夏目慢慢坐起身,左手支撑在被褥上,右手扶上胸口,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他怔怔地放空,脑海中不断涌出现记忆的画面,一帧一帧飞快略过,最后停留在昏厥前的那一刻。
直到现在,夏目还可以感受到雨水的冰冷,扑面而来的凛冽刀锋,鼻间挥散不去的血腥,以及胸口的阵阵疼痛。他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是经历了一场逼真的幻象或是梦境,还是灵魂穿越时空的亲身体验。
他想知道最终的结果,也想弄明白自己所处的角色是谁,却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或许与中村松子有关,或许所有举动,不完全是出于京极秀井的本意——但事实终究无法改变。
注定之事,如墨落白纸,唯有在事情的最后,是否看的清楚、说的明白。
障子门被轻轻拉开,来人发出一声惊呼,是中村松子端着食案进来,关切询问:“夏目,身体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夏目面带歉意勉强地笑了笑,想要起身却被拦住,任由中村松子摆放好食案,然后接过瓷碗,轻声说句谢谢,开始慢慢喝着清粥。
中村松子环视房间,本打算替他收拾,却发现物件摆放整齐,阳光照耀下透着温馨,倒不像是个男生的房间。她耸耸肩,看向夏目,“学校那边已经替你请假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或许是得到了休息的缘故,相比较昏迷时、夏目的气色好了许多,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看起来精神了些。
“是。只是下午还有课,需要出门。”夏目有些尴尬,下午是阴阳寮的课程,缺席不得,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出门的原因。
中村松子愣了愣,很快恢复过来,浅笑着回答:“京大现在是文化祭……嘛,有事情就去忙吧。”
压抑的气氛在居室内蔓延开,一时间夏目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喝着清粥。中村松子没有询问,他也不会贸然开口,于是两人同时保持沉默,各自怀揣心事。
沉默并没有保持太久,中村松子需要下楼招待客人,看到夏目无大碍,便等待了一阵,收拾桌案下楼去,不多做停留。
夏目平坐在被褥上,侧身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映入眼帘,被照耀得有些晃神。他合眼定神,片刻后,带上浅蓝羽织与月白里衫,起身沐浴。
然而在迈出步伐时,晕眩顿起,夏目有些力不从心地倚在墙边,稍稍休息罢,却没有任何异样。他不由得蹙起眉头,疑惑着身体的不适。
不过,他没有时间多想,距离阴阳寮的上课时间,可不远了。
直到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匆匆离去,一只三色肥猫哼着莫名的小调,背着酒葫芦从窗外跃进居室,烂醉如泥地摊在榻榻米上,还顺势滚了两圈解下葫芦,爱不释手地抱着。
“嗯?”肥猫停下动作,原本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似笑非笑的猫脸流露出严肃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他摇摇晃晃地顺楼梯下去,停在一楼屏风后的起居室,直视供奉台上的太刀。
与夏目不同的是,存在于世间已久的他、可以察觉出一丝端倪——这里立下了一座法阵,而这柄太刀正是法阵中心。
猫咪老师小心地匍匐上前,探出爪子伸向太刀,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刹、太刀刀身升起炫目红光,将它斩退三米外,腰背上赫然是一道刀伤,鲜血丝丝涌出,好在伤口并不深。
“疼疼疼……!”猫咪老师怪叫着试图舔舐伤口,身子扭来扭去却怎么都够不着,无奈下奔出外廊,大声向周围求救,“樱花!快过来!”
“哎呀,这不是斑大人么。”樱花从樱树上跃下,落在猫咪老师身边,但看到他腰背的伤痕后,戏谑的语气顿收,改为凝重,“这是被哪个阴阳师伤到了?”
“这屋里的法阵。”猫咪老师不忿地回答,因为疼痛而变得更为暴躁,“快点帮我疗伤!”
樱花也不在意他的语气不善,从袖中取出三两个瓷瓶,席地跪坐将猫咪老师抱在腿上,细心敷药,但也只是堪堪止住了血流,轻柔地用纱布包卷伤口。
药物的刺激加剧伤口的疼痛,猫咪老师哼唧了几声,合上眼任凭樱花处理。
“唔,你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了。”猫咪老师嘟囔着,眼皮子稍稍抬了抬,斜眼望向樱花的白色面具,眸子幽深而带着嘲弄,“不过,这不代表你可以做到那种事情。夏目和玲子,是不一样的。”
闻言,樱花的手劲顿时加大,猫咪老师疼的嗷嗷叫,她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说过,我知道!”
草坪上,一只三色肥猫面部扭曲地打滚,时不时叫唤,声声凄惨。路过外廊的中村松子瞥见这一幕,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一脸黑线地无视径直离开。
“啧……你这家伙还真是记仇啊。”猫咪老师挣扎了几下,看自己被包裹地近似粽子模样,无奈地抱怨一句,便坐下好整以暇地舔爪子。
“斑大人,这里原先是没有法阵的。”樱花已经回到树上,纯白面具掩盖下,看不出她是何表情,只是语气中的凝重依旧清晰。
“看来庚月说的不错——”猫咪老师动作不变,半眯着眼,显露出慵懒而危险的气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语罢,他跳上外廊,自在地小跑回二楼居室,独享葫芦美酒,安逸悠然。
天色渐渐偏向昏暗,层层浓云交织一团,凉风骤起,树上枝叶拂动,廊下紫阳摇曳。雨水突兀落下,由少变多,渐渐形成水幕,垂挂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