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夏目京都帐》夏竹疏影

4、第二回京都生活

　　晌午，春季正午的烈阳消去清晨丝缕寒气，环绕覆盖在人们身上，倍感暖意步履也轻松愉快了许多。
　　简单整洁的房间，少年跪坐其中，对着一只长相奇怪的生物，捧一本平铺手上的绿色帐本，轻声念道：“护吾之人，显汝之名。”
　　帐本的书页自动快速翻转，最后停下立起一张墨色画符，他抬手撕下衔于口中，掌心合拢相接，心神凝聚，“名字还给你，东云。”
　　白光闪现，妖怪化沫消失，夏目则体力不支地瘫倒，卧在榻榻米上不停喘息，尽管在学习阴阳术后可以调控自己的妖力甚至有所提高，但每次归还名字后总是累得无力动弹。
　　果然，是禁术呢。
　　窗户边上响起叩窗声，夏目转了个身望去，是樱花领着一个篮子在窗外，夏目吃力地起身打开窗户，迎樱花进来。
　　“夏目，你就算要归还名字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吧？”樱花将篮子放在书案上，扶起夏目坐好，从篮子中取出食盒和两个瓷瓶递给夏目，“吃些吧，这样好恢复妖力。”
　　夏目接过说了声谢谢，打开瓷瓶望着里边的清泉，配着樱花寿司饮下去，倒是真如樱花所说的，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正慢慢恢复体力。
　　这些，大概的妖怪们的食物吧。
　　樱花一直托着下巴看夏目吃东西，夏目被看得一脸黑线却也不好转移视线看她，直到吃完夏目才无奈开口：“樱花，有什么事吗？”
　　“夏目，陪我去趟白川山吧。”樱花期待地看着夏目，想着自己今日无事夏目便点头应予。
　　“我们现在就走吧！”樱花一马当先从窗口跳下去，夏目揉了揉眉角轻叹一声，收拾好东西从门口离开跟着樱花往白川山去。
　　还是没恢复好么，这都出现幻觉了，樱花空白的面具上怎么会显示出期待的表情啊……
　　樱花要夏目来白川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帮她采些上级妖怪才能寻到的草药，夏目虽然不是妖怪但他的妖力不亚于斑这样的上级妖怪。
　　橙茎叶紫花果，便是紫朱果。大致了解草药长相后夏目与她兵分两路，樱花自行寻找另一味草药，两个时辰后会合。
　　白川山不小，尽管夏目之前认识了京都妖怪，但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别处汇集而来，所以他还是尽量避开妖怪。
　　将近一个半小时下来，夏目只采到两株紫朱果，不过按樱花的说法紫朱果少见，倒也不算少。
　　“救命啊！谁来帮我一把！”正在夏目倚靠树边望着天空悠然休息时，突然听见求救声，他不敢怠慢连忙赶向声源，只见一只棕色和服的斗笠妖怪被压在石下，右脚不能动弹。
　　“玲子大人？请救救我，玲子大人！”斗笠妖怪发现了夏目，急忙求救，夏目一边用力推着一边解释自己是玲子的孙子，解脱后斗笠妖怪双手叠在腿前弯腰致谢，“谢谢您，夏目大人。”
　　夏目打量着斗笠妖怪，与白笠众长相相似但衣着不同，眼睛并没有被遮盖而是在斗笠上，只有到夏目膝盖的高度，倒是很好分辨。
　　“夏目大人在寻找什么吗，需要我帮忙吗？”斗笠妖怪见夏目四处张望，疑惑询问，夏目笑着摇摇头谢绝了它的好意，停留片刻便离开。
　　尽管已经在学习阴阳术再加上友人帐的缘故，少不了和妖怪们接触，夏目还是习惯性地和妖怪保持距离，毕竟多年来他一直秉持着“离妖怪太近没有好结果”的想法。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夏目总共采到五株紫朱果，虽然樱花说着足够了而且很感谢他，不过和樱花手中一篮的草药相比，夏目还是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回到旅店后是午间十二时，夏目休息了一会儿就下楼帮忙，却在招待时发现来客竟是那个人。
　　“诶，名取先生？”虽然也听说名取偶然会到京都工作，但是怎么会那么刚好地来到自己借住的旅店，真的是巧合？
　　名取周一摘下用来伪装的帽子，亮出那张耀眼过头的脸，吸引了周围女客人的目光，夏目只好叹气乘还未引起骚动时把名取推上楼。
　　“那么，名取先生来这家店的目的是？”夏目为他倒了杯水，坐到面前审问。
　　名取周一笑着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回答：“不要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我，我只是受邀请参加除妖师的聚会罢了。不过在这里看到你，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是住在学校里。”
　　夏目正想解释，突然名取周一敛了笑意，翻身抬手将夏目护在身后，瓜姬与笹后在腾雾中出现立侍名取周一左右，柊则在夏目后方保证安全不被偷袭。
　　而让名取周一如此戒备的家伙却很礼貌地敲了敲窗户，奇异而巨大的脑袋凑近说着：“夏目大人”
　　夏目从面带惊异之色的名取周一身后走出来，平静地回答：“很抱歉，我现在有客人，改天吧。”
　　妖怪应了一声，就这么听话地离开，名取周一也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对着夏目笑得更难以琢磨。
　　“夏目大人？”名取周一模仿着妖怪说了一声，见夏目脸色虽然正常却还是不安了几分，也不再多言，挥手让式神们回去，开始说正事，“这次聚会，像你这样的学员应该也会被带去见识，主要的还是消灭某只妖怪。”
　　“又是这种事情。”夏目撇了撇嘴自言自语着，看看墙上的时钟，起身从壁橱里取出一套和服，正想换衣服时停下动作，“名取先生。”
　　名取周一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还是带门出去，倚墙等待片刻，夏目换好出来便一同往府邸去。
　　夏目跟在名取周一后边，突然想起他根本就没有带任何行李来旅店，也没有订下房间，明显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啊，果然不能相信他的一字一句。夏目脸色难看了几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府邸不久便到，名取周一直接去了待客间，夏目也径自到阴阳寮学习。
　　二十四张书案整齐地排列，时间尚早，三三两两来了十来个人。
　　阴阳寮中教导夏目与其二十三同窗的老师是个严肃寡言的老人，鲜少责罚学员，而夏目却是时常在学习上的丝毫错误被他厉声呵斥。好在夏目性情温和尊师重道，也明白自己与其他有一部分阴阳术知识的同窗的差距，每每被责骂都虚心接受然后改正。
　　导师福田则是个一丝不苟处事严肃的老人，教学一向以出其不意让人无法招架著称，曾经让学员分别独自面对上级妖怪的威压，表现不堪者不但会被他责骂，甚至是拒之学间外不再教导任何阴阳术。
　　“我虽然不能赶你们离开，但也不要小觑一名阴阳师的威信。”这是福田则常说的话。
　　因此学员会忍受不了福田则的无视和专制选择离开，所以至今为止，来学习的共有三百多人却只留下二十四人。
　　不过夏目是例外，他常常被福田则训斥，却都不曾被放弃。
　　“夏目，你来啦！”学员中跑出一稚嫩少年，扑到夏目身上昂头看他，个子仅到夏目腹间，略显英气的脸上挂着孩童笑颜。
　　“北越，下午好。”夏目揉了揉北越弥景的柔软黑发与他打招呼，笑意温柔，带他坐下自己也落坐右侧书案。
　　“夏目，能有些出息么，整日与个十二岁的小子混在一起，耽误了学业可别被老师骂哭了。”角落一人凉凉开口，厌恶之意显露无遗，只是无人附和他倒是有些自说自话。
　　夏目抿嘴不作声，静静翻阅书籍，像是默认那人所说的，了解夏目性格的友人却是恼火反讥：“河野茂助！你……”
　　夏目起身拉住友人的手腕，看着他摇头，友人有气无处发只能愤然甩袖坐下不发一言。
　　屋外透进光线撒在夏目身上，眉目清秀而沐浴阳光的他是那般恬静，河野茂助冷哼一声便移开了视线，学室渐渐安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与我相同之人啊。夏目轻皱眉头，闭目默叹。
　　起初，夏目亦是气愤，为什么河野茂助总是无缘无故恶意针对，后来在学员们闲聊时听闻他父母早逝被亲戚轮流寄养，再加上能看见妖怪所带来的麻烦和伤害扭曲了他的心理。
　　虽然，这与夏目没有关系。
　　而夏目只是想，在河野茂助在排斥外时有人拉他一把，即便自己能不像藤原夫妇那般给予家人般的温暖，至少，能成为朋友。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倏然响起，黑衣老者绷着脸挺直腰板踱步进来，一众学员快速收拾整齐书案，然后起身行礼：“福田老师。”
　　福田则微微点头以示意，从怀中取出一只仅有两指粗的圆形玻璃瓶，其中黑气缠绕，所有人都立刻判断出这黑气便是上一堂课程所教的瘴气。
　　瘴气，在普通人眼中是动植物腐烂后发出的气体，而他们是学习阴阳术是学员，所以瓶中的瘴气自然与魑魅魍魉有关。
　　“今天实战，用你们所掌握的阴阳术来清除瘴气。”
　　福田则在学间四角的木地板上铺了白纸，拈起书案上狼毫笔沾了沾砚墨行云流般布下法阵，尔后拂拂长袖立在法阵外，开瓶甩入法阵，随即抬手作式启动法阵。
　　“开始！”
　　玻璃瓶在地上滚了几圈，丝缕黑气缓缓冒出，学员们不动声色地准备着，大部分人布下了驱散法阵包围瘴气，夏目却不断在纸人上撰写符咒，主要是类似其他人的驱散可有些竟是防御型的符咒，召唤出式神抵御瘴气侵袭并同样布下法阵的河野茂助不解而讽刺地瞥了夏目一眼便专心法阵不再分神。
　　所有人都围在瘴气附近，唯独夏目孤零零地在后边用纸人驱散和保护众人，福田则依旧是满脸严肃，一丝不苟地观察每个学员的表现然后默默记在心里进行评价。
　　渐渐地，瘴气慢慢被压制最后消失，学员们松了口气却也同时疑惑这次小考的容易。
　　瘴气远没有那么简单。
　　异样突现，原本应该被消灭干净的瘴气竟在每个人的身边凝聚，形成各式妖兽向学员们扑去。才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绷紧，不曾为自己布下防御法阵的学员皆是架起手臂准备强受攻击，而许久后都没有瘴气侵入体内的感觉，定神看清却是只有地上残破的白纸。
　　“夏目……”想到纸人被破坏后会造成对施法者的反噬，北越弥景在布阵对付瘴气的同时担忧地向夏目望去，见着少年略失血色的脸上依旧挂着让人安心的温暖笑容，北越弥景也放下心来专注御敌。
　　瘴气似乎感觉到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家伙力量弱了许多，迅速凝集在夏目面前，化形恶鬼狰狞着向夏目扑去，而夏目一直处于后方众人根本来不及援救，甚至连原先的纸人也为保护其他学院而消耗殆尽。
　　“危险！”
　　一道黑影飞速闪过，夏目被抛出瘴气的攻击范围，手中还持着未开的卷轴，惊讶地望向河野茂助，救他出瘴气的正是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河野茂助的式神。
　　回应夏目的只是一声冷哼，夏目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当务之急是救出那只式神。
　　“太阳，来到道路前，消灭影子的东西啊。”夏目立刻凝神甩开卷轴，倾身起式，让卷轴环绕身周，冷然地直视瘴气形成的恶鬼，轻声念出熟悉的法咒，抬手拔下额前发丝，吹起发丝穿入卷轴，金光乍起渐渐成型，两翼上绘有太极图的白色幼鸽拍翅出现。
　　见到夏目召唤出的这只巴掌大的式神，河野茂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其余众只当夏目还不能自如地运用阴阳术，立刻布下法阵支援他，福田则也是皱紧眉头盯着情况。
　　可以消灭那只树下恶鬼，那么瘴气应该也能驱散的吧……夏目相信自己式神的能力，却不清楚对付瘴气是否有效。
　　出人意料，白鸟式神在发出强烈而刺眼、充斥整个学间的白光后与瘴气一同消失，所有的妖气都被清楚，干净得仿佛不曾存在与瘴气对抗的情形，只是布下的大小法阵与纸屑无一不是提醒着从短暂失明恢复过来的学员们一件事——他们成功了。
　　太好了……
　　夏目来不及欣喜，身子一软便直直摔倒地上，昏迷前只听见同学或大或小地唤他的名字。
　　果然，我还是太弱了……
　　天边星光点点，千家万户点了灯火，一条条繁荣的街道亮起霓虹，现代与古代的融合却是意外的和洽。
　　再次苏醒时，夏目眼前是熟悉的天井，抬手压在眼前慢慢缓神，体力透支过大了，还是低估了福田老师考核严厉的程度。
　　身边的猫咪老师警觉地动了动耳朵，缓缓睁眼，一会儿后却又陷入睡眠。
　　“你醒了。”
　　阴影处突然出现柊的声音，夏目也只是微微一愣便坐起身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已无大碍：“我没事了，谢谢。”
　　“那我先回去了。”
　　柊点点头，闪身消失在窗外，夏目吃完书案上的晚饭，调整一下休息的姿势重新闭目休息。
　　说到底，京都生活与以前也没有太大变化。嘛，明天是周天要早起去店里帮忙，还是快睡吧……
　　少年的白皙面容渐渐放缓，挂上了一丝会心微笑，看来今晚又是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