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夏目京都帐》夏竹疏影

3、第一回京都友人帐【下】

　　夏目下楼时旅店已经开门营业，昨天他才知道这家‘二条屋’还在平日里作饭店之用。
　　与客居此处的雪树点头打招呼，妖怪之身的雪树化为一株白色幼树隐身草丛之中，若非能看见妖怪，才会发觉他脚边那毫不起眼的白影。
　　吃过早饭同中村松子招呼一声，带着跃上他肩膀的猫咪老师出门。
　　“老师，真的不要紧吗？”夏目抚了抚猫咪老师的毛，带着不解和担忧开口问着。离开熊本前他问过猫咪老师对他加入阴阳师家族的意见，而猫咪老师回答的太过干脆让他不安。
　　“当然。”猫咪老师眯着眼舒服地伸展身子，而后直视前方以少有的长辈语气回答夏目，“我虽然讨厌除妖师和他们身上独有的不安气息，不过阴阳师和除妖师还是有区别的。像多轨那丫头的气息我就不讨厌，更何况你多学些法术防身我也乐得清闲。”
　　“但即使是阴阳师也会去封印、消灭妖怪吧？老师是妖怪，不会觉得怪异吗？”
　　猫咪老师嗤笑一声，讽刺着夏目的过分担心：“妖怪也是会吞噬妖怪的。再说了，你跟着名取那小子，除妖的事情还干的少吗？”
　　夏目愣着想了一会儿，很快释然挂上笑容，这次他的钻牛角尖多此一举了。
　　妖怪也好，人类也罢，只要守住自己心中的善恶天平，又何必为了其中的筹码多心。这不是智者千虑，而是虚假的伪善。
　　见夏目想通，猫咪老师顶着嘲讽脸侧开头表示自己的轻蔑，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随着名取交给他的地址不断问路，在夏目穿过数条大道后，最终停在一座青瓦日式府邸前。
　　门前道路宽敞，却少有行人车辆经过，有如偏僻小道般寂静。右侧樱树开得正盛，映衬着左侧青铜编钟，越发显得神秘幽静。
　　朱色大门左右立着威武青龙柱，通体呈碧玉之色，神态相仿而又各具不同，雕刻者将其姿态完全展现，栩栩如生好比是两只蟠绕其上的青龙。
　　应该就是这里吧。夏目暗自比对府邸和的场家行馆，显然这座府邸比他见过的的场家行馆更加恢弘。
　　“请出示请帖。”夏目走进时门口的两名黑衣侍卫分别抬手拦住他，不允许他进入。
　　名取不曾说过要请帖入门，夏目也没有得到过所谓请帖，只好取出名取的信回答道：“我是受名取先生介绍而来，将书信交予你们族长。”
　　“今日议事，无请帖或非族中者不得入内。”黑衣侍卫不为所动，声音生硬而冷冽不带一丝情感。
　　夏目无奈叹气正打算放弃本就不坚定的决心离开，身后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去是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姿挺拔全然没有老年人的疲乏，一袭白狩衣给他原本的增加了几分神秘。
　　“名取跟我交代过了，我带他进去。”
　　“是。”黑衣侍卫的态度瞬间谦卑，放下手退到一旁低头恭迎老人。
　　老人点了点头，收起锐利眼神很是慈爱地问着夏目，仿佛刚刚那个强硬的人并不是他，“你就是夏目贵志吗？果然……”
　　夏目完全不懂老者所谓的‘果然’是什么，只是猫咪老师若有若无地说了句话，让他不得不在意这个人：“唔，好讨厌的气息，比的场家的小子还讨厌。”
　　老人却不在意夏目的犹豫，带他进入府邸，交予负责考核的人才大步流星地离去。夏目看着负责人恭敬的模样，或许这个老人在族中有崇高的地位吧。
　　负责人叫安倍立羽，是个三十左右的儒雅男人，尽管才刚刚接触这个人，但夏目觉得他彬彬有礼，完全不会因为夏目年轻或者是外族人而轻视他，只不过还是有些高傲。
　　他带领夏目介绍府邸，并告诫他绝对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府邸后院和议事间。虽然不能理解这样的规定，不过他不是那种特立独行的人，夏目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府邸很大，远远超出夏目的想象，仅仅一个前院就有两座的场别馆的面积，但是按照安倍立羽的说法，后院只有普通日式民宅的大小。
　　夏目进入的是东方青龙门，相对的其余三个方向皆是设下各神兽镇守，而不同于其他三门，北方玄武门却是设在后院所以常年不开。
　　府邸树木林立，各个季节都种有，浓荫树下也栽着相应各季花草，时不时在初春暖风吹拂下摇曳。锦鳞戏于清池，灿烂阳光散下，水波粼粼反射耀眼光华，池边翠竹倒影水上，惊鹿敲打在石上，伴着古代日式建筑映入眼帘是那么美好，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这是一座充满神秘的阴阳师府邸，以为是位亲王之府。
　　府邸正中是族人学习阴阳术的地方，因为这个阴阳师家族的祖先是安倍晴明，故命名‘阴阳寮’。二楼是安倍家族的藏书阁，鲜少开放只是在学员需要时借出允许的书籍。
　　虽然府邸是安倍家族私有，但也常收入交好的除妖师所推荐的人进行培养，同时在京都地界发生什么重大事件需要集会时，一般会选在这里，毕竟安倍家族的实力不容小觑。
　　青瓦褚木搭成的阴阳寮此时空无一人，夏目跟着安倍立羽绕过教学所到达书阁，他在门外停留一阵，安倍立羽走出来将一本书递给他并指导着：“试试翻看这本书，能读懂多少？”
　　夏目接过书本，全本翻过后只停在中间的某一页，无奈地回答：“抱歉，只能看懂这一页。”
　　“你合格了，从明天开始下午五点到这里学习，现在随我去领衣物和书本。”安倍立羽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转身进入书阁放置书本，又不做任何解释带着他离开。
　　“刚刚就是考核，那本书里只有你找到的那一页是妖怪文字，其余的都是人类用自身妖力所写的鬼画符。嘛，其余的倒是可以起到迷惑作用，妖力不纯或过弱的人都无法准确地找到。”猫咪老师见夏目疑惑，开口解释后又重新闭眼小憩。
　　原来如此……
　　随后夏目领到一套月白色和服和蓝色羽织，外加三本阴阳术的书籍，就安排回家了。
　　就这么简单的入了阴阳师家族，容易得不真实，夏目隐约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却也说不上了，带着疑惑回到了旅馆。
　　猫咪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安倍府邸，深邃眸子里尽是嘲讽和不屑，而夏目并没有看到。
　　“夏目。”
　　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他，回头看去竟是久日不见的庚月，依旧是那身月白色和服，束发戴冠，和那双看透一切的淡然双眸。庚月身形纤长，却不像夏目那般羸弱，带着他特有的威压，无人能轻视，只不过，这是夏目第一次直面看他。
　　“噢，庚月啊，最近有酒会么？”猫咪老师跳下夏目的肩膀，摇头晃脑地走到庚月脚下，中年大叔模样显露无遗。
　　庚月白净面容上泛起浅浅笑意，回答道：“我正是为邀请你们参加酒会而来，在白川山。”
　　“那么快走吧。”猫咪老师立刻化回原形，衔起夏目放到背上，纵身跃起向东方的白川山飞去，庚月也腾升而起紧随其后。
　　白川山
　　山中某处，人烟全无却喧闹依旧，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团坐一起，端着酒杯畅饮，起身歌舞，酒会热闹得好比人类的盛大祭典。
　　妖怪的数量极多，但大部分是下级妖怪，少数高级妖怪像酒会主办方一样坐镇，也时不时相互对饮杯酒。
　　酒会上座，青色和服的英俊青年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去，天边一道白影渐渐靠近，反手将酒盏甩到身侧斟酒的小妖面前，脚下生出祥云乘他飞去迎接。
　　“庚月、斑，太慢了，酒会是不会等你们的。好久不见，夏目。”青年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夏目认得他，斑的酒友——东方神明座下青龙，只不过夏目没想到这样一个妖怪中的大人物会和猫咪老师一样爱酒，而且都是一颗中年大叔心。
　　“夏目，下面的妖怪都是玲子认识或是仰慕玲子威名的妖怪，至于怎么应对他们，你自己处理我不多言。”庚月拍了拍夏目的肩膀，便下到妖群加入酒会。
　　“看，玲子大人！”小妖们正接待着庚月，无意间发现坐在斑背上，渐渐下落的夏目，大声喊叫引得更多妖怪注意，“喔，玲子大人！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美丽！”
　　“玲子，你终于回来了。斑，是你带玲子回来的吗。”
　　“这就是玲子大人？果然如传闻中那么强大。”
　　妖怪们围着夏目说个不断，斑放下他后也同庚月一样加入酒会，留着夏目一个人对付涌来的妖群。
　　某只鼠妖怪凑到夏目身边嗅了嗅，疑惑问道：“玲子大人，为什么您身上有除妖师的味道？”
　　“你是笨蛋吗！”发问的妖怪立刻被身旁的友人重重一击，捂着脑袋被友人训斥，“玲子大人本身就是除妖师啊，不过玲子大人是站在妖怪方面的除妖师，所以偶尔接触人类除妖师也是正常的啊！”
　　玲子，是除妖师？
　　正在防备妖怪的夏目突然听到这样的对话，立刻用劲拨开身前的其他妖怪，走到那鼠妖怪的友人面前，弯腰与它面对面问道：“玲子是除妖师，你确定有这样的事情吗？”
　　妖怪也被问得一愣，呆呆开口：“玲子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吗？”
　　夏目听它说完，随后站直身子，长吸一口气，向四周妖怪大声道：“我是玲子的孙子夏目贵志，祖母她已经过世。”
　　妖怪们瞬间寂静下来，安静了好一阵，其中一只高级狼型妖怪站出来回答他：“我们知道，玲子在离开平安京时我们就知道，玲子，已经回不来了。”
　　突然哭声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妖怪也跟着哭泣，脸上皆是悲寂之色，几乎所有的妖怪不是闭目不做声就是跟着妖群哀泣，缅怀着夏目玲子。
　　夏目茫然地看着妖怪们，同样是妖怪却有不同，京都妖怪与熊本妖怪对于玲子的态度和评价完全不一样啊，一者爱戴交好一者敬而远之，夏目很想弄清其中原由，而了却玲子的遗愿并了解玲子正是他来京都的原因。
　　之后，酒会也因为妖怪们兴致缺缺而结束，众妖围着夏目听他述说玲子在熊本的事迹，时而自豪时而愤慨，递上清泉为夏目解渴，就这么说着说着便到了晌午。
　　妖怪们摘下野果捕鱼来招待夏目，推托不过夏目便带着这些东西回旅店，猫咪老师不打算回去，它还要去北方山喝酒。
　　道路两旁载着樱树，时节正好樱花盛开，风吹过夹杂着樱瓣便带有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只是，风似乎太大了些。
　　夏目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不知什么时候晴朗的天变得乌云密布，突然有水滴落到他眼中，夏目立刻反应过来，不顾眼中的酸涩感往旅馆狂奔，随即大雨倾盆。
　　雨势来得突然而迅猛，夏目跑到旅店时浑身无一干处，将手中的东西交予旅店负责人之一中村松子的母亲，而她询问时夏目推说是在京都的朋友送的，中村松子得知后也只是看着夏目笑了笑不作多言。
　　后面几天又重新放晴，时常有妖怪寻到他请求归还名字，夏目一一应予最后少不了猫咪老师一顿责骂。不过这样的生活，与在熊本很是相似，只是少了些熟识的同学、关心的朋友、贴心的家人，罢了。
　　一个星期后，正式开学，夏目的京都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