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夏目京都帐》夏竹疏影

18、第八回 妖与除妖【一】

　　午后天气正好，略显枯黄的树叶反衬着曦阳投下明亮而不刺眼的光和斑斑点点的影子，人们或是在街道上漫步赏景，或是坐下静看人来人往。
　　平安京作为曾经的天皇居城，几经战乱却依旧完好保存着古建筑，一石一柱无不是带着浓厚的古典气息。正值盛秋，深巷远山都被染上一层深绯色，风起时便带起无数红叶飘转不定，落往各处，为这古都添上几笔浓艳的色彩。
　　倏而响起一阵清脆木屐踏地声，来人披一件浅蓝羽织包裹着月白里衫，用以同色衣带束紧腰身，宽松衣角随风扬着，袖口纹一道淡淡银丝，衬其脱俗出尘。少年略显消瘦，浅褐短发不显张扬，琥珀色眸底含着柔和，单纯地一眼明了，是一温润之人。
　　一段急行奔走，他停在朱门大开的威武府邸前，稍稍喘息，微凝的神色放松不少，从袖中取出一份描金红帖，交予门卫检阅便踏入府邸，轻车熟路地穿过中堂和后院花园，小步快走到议事间寻了个角落坐下，静待会议开始。
　　议事间格外宽敞，即便松松散散地坐着上百个人依旧空旷。左右障子门上绘有百鬼夜行图，妖怪之可怖勾画了了，无论狰狞妩媚皆栩栩如生。主座两旁竖起屏风，卷轴悬挂在后方，是家族先祖安倍晴明拈叶斩蝶、舞见天照的画像，人物神情逼真又虚幻，传神而不真实。
　　议事间中，相较学员们更为明亮服饰，前座的中年、老者则严肃古板，绷紧脊背而一言不发，乌色和服也变得平直无过多褶皱，配上肃然神情，让旁听的学员们不觉紧张起来、正襟危坐。
　　此次会议不同往日，召集了京都区大部分族人，必然是出了影响家族或人类的大事，需要动员主要力量去解决。但既然学员也能参与，那么还不算严重，尚能允许初心者见习参考。
　　一刻钟后侍从合上所有侧门，须发花白老者自正前左方踱步踏进议事间，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如鹰般锐利眼神扫视众人，一身白狩衣整洁无尘，宽袖拂垂，纹金丝五行桔梗印。但不同于外观上的道骨仙风，直到他正身跪坐下主位，犹如巨兽般的威压环绕周身，见者皆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对他敬畏。
　　他便是族长安倍昌实。
　　夏目是第一次见到族长，然而这个人他曾经见过，是他初到京都拜访安倍家时，领他进来的那个老人。这一事实着实当他吃惊，毕竟贵为族长的人怎么也不至于知晓自己姓名，即便是名取介绍而来的学员。
　　心里渐渐有了疑问，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间，会议已正式开始，夏目便暂且抛之脑后，认真听讲。
　　“据悉，京都区出现了一群外来妖怪，所以这次开会的目的便是分组出行消灭它们。”安倍昌实语调平缓，声音与一般老人无异，但雄厚有力，且多年斩杀妖物的血气夹杂其中，使听者不寒而战，“它们的聚集地在东方青龙位，明日辰时，前往绞杀。”
　　诶？
　　夏目惊讶地瞪大眼，一时间被命令惊得手足无措，而下座一片附和应诺声，越发加剧了他的不安。他怎么也料不到议事的目的是如此血腥，甚至不由分说地、单纯地下达指令，不用任何商量——或许需要商量的，是消灭妖怪的具体实施。
　　“族长，我等如何分别外来妖怪和本地妖怪？”
　　“还用得着区分吗，是妖怪就全都杀了。”
　　“就是，免得留有后患。”
　　……
　　虽说身为学员参与不了议事，但夏目此时也听不进任何话语。他原以为名取所推荐的阴阳家，是个尊重妖怪生命的除妖师家族，但现在看来和的场家并无差别，或许更加残忍。
　　河野茂助往身边扫了眼，少年颓唐地坐着，似乎还无法接受决定，甚至从琥珀色眸子里的挣扎里，看到明显的抵触排斥。他再往右边看去，另一人脸上却是兴奋之色，满是雀跃与期待。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强烈对比着，冲击着他的视线，直至最深的记忆。河野茂助深深吸气平复着心情，他闭目似瞑，但杂乱的气息却暴露了他的躁动。
　　不知何时飘入的枫叶静静地卧在一旁，于阳光下闪耀妖冶奇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