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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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五年八月二十日，京城秀水街上人潮拥挤。
“来了，来了，有宫女过来了。”
“这个长得真标致啊，比王秀才家的闺女还好看。”
“像是哪家的小姐呢，啧啧，年纪也不大，娶来当婆娘挺好。”
“切，你就别做梦了，小心我回去告诉你家婆娘。”
“我不就是说说吗？你看挤在最前面的那些媒婆，不都是来相看的吗？”
今年九月十二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因此前不久宫中特施恩典，放了一批宫女和嬷嬷出宫。
秀水街连着玄武大街，是宫女从玄武门出宫后的必经之地，因此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便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虽然每年宫里都有满了年龄被放出来的宫女，但是今年是人数最多的一次，一次性放出了六七百人，而往年基本都不超过百人。
对于缺乏娱乐的古代来说，这也算是京城百姓难得的热闹事了。
过了辰时，秀水街那头陆续有宫女出现，看热闹的人群中不断有喧哗议论声传来。刚走出玄武大街的宫女们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胆子小一点的直接吓白了脸。有的低头掩袖匆匆走过，有的帕子遮脸冲进街边的客栈里，也有的当即雇了马车直接往城外而去。
一个坐在茶摊上的布衣老者摸了摸胡子感叹道：“现在宫里的主子是越来越仁慈了，圣上刚登基那年就将宫女出宫的年龄降到了30岁，今年太皇太后又施恩典，这次放出宫的宫女算算年龄，最小的就是18年前进宫的那批云州宫女吧。现在也就二十几岁，还是可以嫁人的，哪怕是嫁给人当填房呢，好歹下半生有靠啊！”
“我要是皇帝我也这么干啊，把年纪大的都放出宫，再选年轻貌美的进宫，又能看美女又能得美名，何乐而不为呢！”同桌的一个衣着邋遢的年轻男子搭话道。
“你这个死小子，满嘴放炮。敢对皇上不敬，小心被抓去打板子！”老者被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
另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摇着扇子接口道：“就是，就会做白日梦。你难道不知道当今圣上今年都十七了还没大婚吗？而且宫里一个妃嫔都没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
老者赶紧打断他的话，眼睛一瞪：“找死呢，瞎说什么呢！都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快看，快看，那个宫女好漂亮!”年轻男子突然嚷嚷。
“真美啊！怎么皇上连这样的都看不上啊，也不知道以后宫里的娘娘得有多漂亮。”
“瞧你那点出息！”
…………
整整一个早上，秀水街附近一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直到午时才渐渐散去。
这次被放出宫的，包括634名宫女，42名嬷嬷，共计676人。而当年一起入宫的1000名云州小女孩，今日出宫的却只有不到四百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被主子看中发话留下了，还有一些是当上了掌事姑姑有了不错的前途，自愿留在宫里的。
而出宫的这些宫女也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出宫的，如果可以选择，也许她们当中有的人宁愿留在宫里吧。
她们小小年纪便入宫，在宫中一待就是18年，年幼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父母还健在吗？他们希望我回去吗？回去之后我的归宿又在哪里？
那道厚厚的、高高的城墙隔断了她们和家人的联系，也隔断了她们走出来的勇气。
一入宫门深似海，昔日挥泪离别爹娘的女孩们，有的已经被折断了飞回家乡的翅膀。
未正时分，玄武门内又出现了一名宫女姗姗来迟的身影。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
侍卫甲看着来人极为惊讶，今天出宫的宫女不是在早上都放出去了吗？他之前还感叹自己怎么没轮到早上的当值呢。
“因为有事耽搁了。”
最后出来的这名宫女低头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回乡文书，递给侍卫甲，声音如空谷流水，极为悦耳，清秀的脸上一双眼睛沉静若水。
“何长今，云州清河县人氏，生于景元四年三月三日。景元九年四月征选入宫，昭元五年八月出宫。脸白无痣，身高五尺。…………”
没错，这位姗姗来迟的宫女便是何长今。
侍卫甲检查着长今的回乡文书，而侍卫乙则看向了跟在长今后面的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一边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侍卫乙，一边说：“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李公公特地让我把这位姑姑送出来的。她的行李也都检查过了。”
李公公？
侍卫乙一看小太监的腰牌，立刻吓了一跳，居然是长乐宫，那可是皇帝起居的寝宫。如此说来，李公公就是皇上的贴身总管大太监李青槐李大人了。
“文书没有问题，这位姑姑可以出宫了。”侍卫甲确认了文书，将其还给长今。
“谢谢两位大哥。”长今收回自己的回乡文书，又朝两个侍卫做了个万福。然后转身对小太监说：“谢谢你送我出宫，替我向宫里的其他人再说声保重。”
“是，姑姑。”小太监低头，“姑姑珍重。”
长今抿着嘴笑了笑，拎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印花包袱，转过身朝宫门外走去。
走出很远才回过身。
玄武门。
18年前，她从这里进宫。18年后，她从这里出宫。
眼前的玄武门和宫墙内的重重殿宇依旧如当年那样庄重恢弘，长今还能回忆起自己当年内心的震撼。那个时候，来自异世的她站在一千名小女孩中仰视着这座庞然建筑，那种历史感扑面而来，让她为之折服。
这是一座建筑，也是一段历史。
前朝耗尽全国之财建造了这座皇宫，然后因此覆灭，不久这座宫殿迎来了第二个王朝之主。
长今相信，这座宫殿，这道玄武门的历史还将继续下去。但是从今以后，她会站在这道宫门之外看着历史继续。
那个小太监还站在宫门口看着她，长今微微一笑，举起手朝他挥了挥。那小太监立马也举起双手，用力地朝她挥手。
长今的视线移向远处的角楼，再次挥手。
之后，她转过身朝秀水街走去，这一次她不再回头。
角楼上，身穿明黄常服的少年红了眼眶，冲着长今离去的背影默默挥手。
“皇上，长今姑娘会回来的……”李青槐低着头。
“朕知道。”兰璟之依旧望着长今远去的背影，“从朕出生的那天开始，直到朕登基，长今一直在我身边。即使朕登基之后，我们也从未分别七日以上，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分别的时间比七日长得太多了。他有预感，即使长今回来，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直陪着他了。
这座皇宫对她来说终究太狭窄了。
“不过，她已经陪了我17年，已经足够了……”
他长大了，她该放手了。
没一会儿，长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秀水街的路口，兰璟之收回视线，抬头看向远处的碧空白云。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枫红似血，断肠离别。
“李总管。”
“奴才在。”
“传我的旨意，让骠骑将军方怀瑾回京述职。”
“奴才领旨。”
自从方怀瑾三个月前取得西北大捷之后，大燕朝终于迎来了立国65年来边境平定的这一天。如今战事已平，第一个五年计划顺利完成，接下来也该准备进行第二个五年计划了。等长今回来，就是计划实施的时候。
兰璟之最后看了一眼长今背影消失的路口，然后转身下楼。走下角楼，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依旧是那个淡然高深的年轻皇帝。
长今，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