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今》苏荔枝

12、云州

　　秦家的客船一路南下，运河两岸的风景也从北方的高大开阔渐渐变成南方的秀气雅致。跨过黄河和淮河之后，云州便已然在望。
　　此时，距离长今出宫时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
　　到达云州的前一天晚上，丁雅柔特意来到长今的房间。
　　“丁姐姐，”长今打开门，见秦文轩没有跟着，反而是丁雅柔的大丫鬟绿荷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一个青布包袱。“快请进。”
　　丁雅柔进到屋里落了座，长今给她倒了茶。
　　“明天早上就到云州了，真有些舍不得妹妹。”丁雅柔放下茶杯叹道，表情很是不舍。
　　丁雅柔是家里唯一的嫡女，虽说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但是姐妹之情却没有多少。而这一个月来她和长今朝夕相处，感情已是很好，真是有了一些姐妹之情。
　　“我也舍不得丁姐姐，还有文轩。”长今也有些许不舍，丁雅柔算是她这一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和她很好相处，而且秦小包子也很可爱。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有时间我也会到云州看你们，到时候姐姐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啊。”
　　“看你说的，”丁雅柔也笑了，“到时候你要是不去看我们，我还要用轿子来抬你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丁雅柔便让绿荷把她给长今准备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明天妹妹就要回乡了，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长今闻言，很是惊讶，“这怎么使得，这一个月您已经很照顾我了，我怎么还能要您的东西？”
　　“怎么不能。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叫你一声妹妹，我送你一些东西还送不得了？”
　　长今还是不肯要，丁雅柔便说：“只是一些布料和胭脂水粉，并不值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丁雅柔说，“你说我照顾你，其实是你帮着我照顾文轩。要不是你，我家那小祸星能气得我少活三年。所以这份礼你一定要收。”
　　丁雅柔的态度很坚定，长今实在推辞不过，最后只好收下。
　　“原本我也打算送姐姐一份礼物，没想到姐姐先给我送过来了。”说着长今便起身将准备好的两张宣纸拿了出来。
　　“这一个月丁姐姐您和秦老爷对我诚心相交，这份心意我很是感谢。明日我们就要分别，但我又身无长物，能送的便只有这个了。”
　　长今将其中一张宣纸摊开，正是之前那幅运河风景图。
　　“这幅运河风景图我知道秦老爷很喜欢，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幅画也该送给真正喜欢它的人。只希望秦老爷可不要嫌弃这画还没有装裱过。”
　　装裱一幅画很费时间，而长今每次下船的时间并不够用。
　　丁雅柔大喜：“我家老爷怎么会嫌弃，他高兴都来不及呢。你不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念叨着这幅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她见画上已经有了题款，便问：“昭阳？这是你的号吗？”
　　“是啊，如果有人问起，还希望丁姐姐和秦老爷不要透露这作画人是我。我此次回乡，只望平淡度日，不求名利，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长今语气恳切。
　　丁雅柔闻言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普通民家女子，没有人庇护，有了才名也不过是件负累罢了。可惜他们夫妻身为秦家旁支，在云州却是帮不上忙。
　　“你放心，我们自然不会透露出去。”
　　“那幅画便送给秦老爷，送给姐姐的是这一幅。”
　　长今摊开另一张宣纸，丁雅柔一眼看过去便愣住了，随即满脸惊艳之色。
　　“这是……”
　　“秦老爷那幅画是运河日景图，这一幅便是运河夜景图了。”
　　静谧的河水、远处的河岸、河中的客船、茂密的水草、粼粼的波光，以及船尾的灯火，共同组成了这一幅运河夜景图。画中船尾灯火温暖的光芒与夜空中圆月清冷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映衬着无尽的黑夜，光与暗交错相映。夜景的静谧安宁与河面上无声闪动的月光都让人觉得惊艳非常。
　　“希望丁姐姐喜欢。”
　　长今微笑，这可算是她的得意之作了。
　　“喜欢，太喜欢了。”丁雅柔满脸喜色，小心地摩挲着画，眼睛上上下下地不住打量，“天哪，这画得太好了。！”
　　“丁姐姐喜欢便好。”
　　丁雅柔欢喜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长今，是姐姐我占你便宜了，这两幅画得值不少银子。”
　　“我又不是什么书画名家，哪里能值多少银子。”
　　丁雅柔却满脸不以为然：“书画大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家的，而且真正的好画肯定有能欣赏它的人。你别不相信，这两幅画随便找个懂画的人都能卖到一千两银子以上。要是真碰上喜欢的人，三五千两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上，丁雅柔说得还算保守。如果长今有类似于郭思怀那样的名头，这两幅画的价值就能翻上好几倍。
　　闻言，长今有些惊讶地瞪大眼，她知道自己画画的水平不错，但是能值这么多钱还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要知道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真正能靠画画赚大钱的人都是极少的。很多人都是生前穷困潦倒，死后才声名鹊起。
　　如果真如丁雅柔所说，那么她现在岂不是已经可以勉强算是大燕朝一流的绘画大家了。
　　之后丁雅柔又与长今说了会话，然后实在耐不住便带着两幅画兴冲冲地回去找秦鼎寒了。
　　等丁雅柔走后，长今打开丁雅柔送来的青布包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发现除了几身布料、一些胭脂水粉之外，还有一匣子首饰和一匣子绢花。还好首饰虽然精致但是不算贵重，大概丁雅柔知道如果送太过贵重的长今反而不会收。
　　丁雅柔虽然没怎么特意提起秦家的经济情况，但是长今看得出来他们经济很是宽裕。至少丁雅柔作为唯一的嫡女，嫁妆肯定是很丰厚的。秦鼎寒的父兄好像是在平洲打理生意，家资也很丰厚，否则也维持不了秦鼎寒一家三口宽裕的生活。
　　所以这份礼对秦家来说既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既表达了心意，也不会让长今觉得负担。
　　长今看了看时辰，见差不多是亥时了，便将散开的东西再次打包好，随即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虽然这一路她买了不少东西，但是大部分都是吃食，而且大多都进了秦文轩的肚子，因此她的行李差不多依旧是出宫的那些。

　　第二天刚过巳时，秦家的客船便停靠在了云州的码头。
　　云州，地处大燕朝中部，地势平缓肥沃，气候适宜，并通过明乾大运河沟通南北，因此此地物产丰富、商业发达，极为富庶。这一点单从云州码头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来往商船便可以看出来。
　　秦家一行人和长今下了船，见码头上热闹非凡，人与人之间摩肩擦踵，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找了附近一家茶楼进去稍歇。
　　秦鼎寒带着两个小厮去找人帮忙搬运行李，丁雅柔让两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先去秦家之前买好的宅子，打扫一番。茶楼里便只有丁雅柔、何长今带着秦文轩以及几个丫鬟留下了。
　　“长今姑姑不要走，不要走……”
　　自从今天一大早知道长今下船后便要和他们分开的秦文轩哭得很是凄惨，眼睛鼻子都红了，扑在长今怀里不肯松手。
　　“文轩，听话，长今姑姑也要回家的。”一旁的丁雅柔劝慰着。
　　“那我要跟长今姑姑回家。”
　　丁雅柔哭笑不得：“好了，别哭了。你乖乖听娘的话，长今姑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秦文轩抽泣着抬起头看着长今，两个大眼睛里蓄着两包眼泪，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当然是真的，长今姑姑有骗过你吗？”长今拍着秦小包子的背，声音温柔，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没有……”秦小包子抽噎。
　　“文轩不哭了好不好，姑姑回到家也会一直给你写信的。对了，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啊。”
　　“写信？”
　　“是啊。听你娘说马上就给你请先生了，如果你认真读书，很快就可以学会写信了，到时候姑姑就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去看你。”
　　秦小包子想了想，他已经知道长今姑姑不能住在他家，而且自己也舍不得爹和娘，所以只好万分委屈地同意了长今的提议。
　　“那就说好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等我学会写信，到时候姑姑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保证。”长今用帕子擦掉秦小包子脸上的泪水，“来，我们拉钩。”
　　秦小包子伸出小指，带着哭腔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话不算话的人就是小狗。”
　　“嗯，说话不算话的人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