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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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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嘉祐四年,三月初九。
这两年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辽国换了个新皇帝,叫耶律宗真。自从这个新皇帝即位以来,边境上的大宋百姓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耶律宗真的对宋政策很是无赖,为夺取财物,竟然派小股士兵在边境上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尽做些土匪强盗的勾当。自他即位以来,边境上的数十座边城,每天都有大量难民逃离家园,有些更是人去城空,已成荒城一座。
大漠边城上的大旗酒肆,脸色黝黑的老板正在等着一位客人,今年这么乱的时局,他怕是不会来了吧。唉,等过了这个月,我也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那些辽国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打劫行抢,搞不好就会把命搭进去。可是答应了白兄弟等他,就一定不能失信,还是过了这几天再说吧。
“白兄弟,你真来了?”远远看见那个白影,老板憨笑着迎了上去。
白玉堂也是一笑:“张老板,说好了会来,就一定要来,我可是想着你的好酒呢。”
“嗳,有酒,有酒,你等着。”
看着张老板飞快地向厨房跑去,白玉堂淡笑着摇头,真快啊,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
不像当初说的那样,这三年白玉堂并没有守在家里等候展昭,而是在四处云游。除非开封府接了事关江湖的棘手案子,他才会去帮忙处理一下。因为那是展昭的责任,展昭的事就是白玉堂的事。
猫儿,三年了,你还好吗?
依然是那个远望的高阶,张老板皱眉看着不肯进屋的白兄弟。三年了,他每年都来,来了就在那个地方站上三天,不眠不休,只不停地喝酒。
站的有点累,白玉堂捧着手里的酒壶,坐了下来。
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展开细读。
“玉堂,见此信时,我已身在安全之处,莫要挂念。师父之言,千万听从,大漠凶险,不可轻入。
一年之后,三月初九,边城大旗酒肆,倘若我能平安,定去找你。万一无缘再与你相见,你定要好自珍重。我们有缘两情相知,半分心意也无法隐瞒,若不具实以告,当真对不起你一片深情。展昭此生,能与玉堂相识,虽死无憾,但你若有失,黄泉之下,展昭也难心安。
生死有命,莫可强求,千万珍重,千万珍重。”
将信叠好,重新揣入怀中,白玉堂看向远方,幽幽开口:“猫儿,这已经是第三个一年了,你从来都信守诺言,可是此次一别三载,竟然没有半点消息。看来你多半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三年来,我游遍大江南北,但就是没有去过常州。那里是你心心念念的故乡,倘若你真的已经不在了,你师父一定会将你葬在那里吧。我不敢踏入常州一步,生怕在那里发现你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看来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猫儿,你放心,开封府一切平安,我不懂怎么做官,可是江湖上的案子还能帮上些忙。现在才知道你当初有多不容易,也明白你宁可放弃我们的感情,也不让我插手的那些事是多么棘手。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让你那么为难。”
大漠的阳光刺目,白玉堂闭上眼睛,猫儿,辽人屡屡骚扰大宋边境,我再等你三天,就去帮你教训那些混蛋。这天下苍生,是你展昭的责任,也是我白玉堂的牵挂,经过这三年,我才真的够资格与你交心。倘若我们的相识就是为了现在的思念,那我不管你是生是死,只要白玉堂还有一口气,这世上就有展昭。
“白兄弟,”张老板来到白玉堂面前,憨笑着说,“这三年你帮了我这小店不少,我真是万分感谢,可是时局太乱了,明年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哦?”白玉堂一皱眉,“这些辽人,果真可恶。”
“唉,谁说不是哪。可是天高皇帝远,连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做什么,只能逃命罢了。”
“张老板,你别担心,大宋的小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白玉堂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得张老板心里一颤,这白兄弟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11
嘉祐四年,九月。
展昭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关切的面孔,须发皆白,面容憔悴,是师父。
“师父,”展昭有点迷惑,师父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激动,他从未见过冷静淡漠的师父有过这样动容的时候。
“你醒了,太好了。”老人的声音有点发颤,“太好了,太好了。”
“师父,我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激动?”展昭疑道。
“傻孩子,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三年哪,整整三年。”
“三年?师父你是说我睡了三年?”展昭大惊。
“你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后来又中剧毒,再加上连年操劳,用三年时间能捡回这条命都是万幸。”老人的热泪在眼眶中翻滚,这孩子吃的苦太多了。
“您是说,我已经在大漠里待了三年了?”展昭喃喃道。
“你......在担心他?”老人问道。
“他,怎么样了?”
“这三年一直守在这里,他的情况,为师也不清楚,”看着他万分担忧的表情,老人摇了摇头,“昭儿,你现在还不能太劳累,再等一等,过些天去找他吧。”
“师父?”展昭一愣,“您是说让我去找他?”
“唉,傻孩子,”老人一笑,“你以为我讨厌他?”
“当日我带你来大漠,他执意跟随,可是为师带着你这个病人赶路本就很艰难了,再加上他,一定会误事。我将他制住,不许他跟来,是不希望他命丧大漠。”
“师父,这些徒儿都知道。”展昭急道。
“好孩子,”老人道,“他是真心待你,我看的出来。有人照顾你,为师也就可以放心回北方了。”
“师父,您要回北方?”展昭急道。
“呵呵,昭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孝心为师都明白,可是为师更喜欢一个人在山里的生活,若是想你了,我会去看你的。”
“师父。”
“你不是孩子了,”老人正色道,“保护好自己,也就是保护了关心你的人。昭儿,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为师这三年的心血。”
展昭一愣,心里一阵酸涩,原来自己是这样让人放心不下。
砰地跪下,展昭举手发誓:“师父,徒儿此生一定会珍惜自己,定不会再让关心我的人伤心难过。”
玉堂,展昭这次绝对不会食言。可是这三年没有展昭的消息,你是否知道珍惜自己呢?
◇12
嘉祐四年,十月。
数月之间,边境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白衣大侠,专门对付那些扮作土匪强盗的辽国士兵。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令辽人闻风丧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喜欢白衣,还有,他喜欢沙漠。据见过他的人说,那身白衣染上辽人的鲜血,让人胆寒,那双盛满忧郁的眼睛注视着大漠,又让人心酸。
狂沙满天,冷风呼啸,残月西垂,夜雨潇潇。眼前的城池一片死寂,除了一位白衣侠客之外,这里没有一个人。风雨洗礼下的荒城,竟然可以这样的静,静到让人产生了幻觉,好像这城池已然荒废了千年。
高墙之上,白玉堂举目远望。猫儿,如果你在这里,不知会是怎样的心境。天下苍生,永远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可是当初的你放不下,现在的我也放不下,我们果然是一样的人。
雨打在脸上,微微的冰冷,雾气迷蒙了眼睛。这么久了,好像已经不再期待大漠的深处会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但是却依然喜欢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广袤黄沙。也许早已不再等待什么,也许只是无法改变的习惯,一个看了这么久的地方,多少都是有点难以割舍的吧。猫儿,你别急,朝廷已经发兵,等边关的辽人肃清,我就回常州看你。
大旗酒肆门外,来了一个蓝衣青年,他迟到了,迟了三年。
“客官,外面雨大风急,进来歇歇脚,明早再赶路吧。”憨厚的张老板笑着看向这个温润俊秀的年轻人。
“老板,我想打听一个人。”那青年温和地笑笑。
“什么人,你尽管说。”
“三年前的三月初九,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白衣青年。”
“三月初九?”张老板的眼睛突然一亮,呆呆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好像吃惊不小。
“老板,那个人是不是来过,他叫白玉堂。”那青年的声音焦急万分。
“你,”张老板猛地拉住他的手,语气激动,“你,你是不是叫展昭?”
“是。”
“太好了,太好了,”张老板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白兄弟每年都会来这里等你。他就站在外面,三天三夜,他,他......”
“他现在在哪里?”展昭看着张老板,心里翻江倒海,玉堂,苦了你了。
“他?”张老板一呆,喃喃开口,“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离开大漠,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你。”
“是吗?”展昭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暖的微笑,“我去找他,无论在哪里,只要他平安。”
荒城,残月,冷雨,白玉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这里的悲凉让人心里难受,可是就是不愿离开。夜晚的大漠,一片漆黑,除了天边残月,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除了阵阵狼嚎,就是狂风嘶吼。白玉堂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依然固执地望向大漠的方向。
他看不见,在高墙之下,一个蓝色身影正在抬头仰望。俊美的面孔上满是雨水,也许,是泪水?
“玉堂。”声音很轻,这个名字一出口,便淹没在风声中,随风飘散。
可是,高墙上的白衣人竟然身子一颤。
“猫儿!猫儿是你吗?”错愕地四下寻找,这声音许久没有听过,可是这刻骨铭心的感觉,不会错。这是猫儿的声音,一定是。
“玉堂,”那声音再次响起,压抑着酸楚的声音,略带哽咽
白玉堂飞身纵下,在暗淡的月光里,一眼便寻到那抹蓝色的身影。
呆呆地站着,他无言,他也无语。生怕这是个梦,会随时飘散在大漠的狂风之中。
良久,白玉堂一步步走向展昭,直走到他面前。
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抚上略显苍白的脸颊,冰凉的手接触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是一颤。
“猫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双手紧紧拥抱略显单薄的身体,再不忍耐,放任泪水沾湿彼此的脸,彼此的心。与其说是重逢,倒像是重生,就算是梦,也无所谓了。
“玉堂,对不起,我来晚了。”声音酸涩,展昭心疼地抱紧他,玉堂,对不起。
尾音被吞没在温热的唇里,口中是泪水的味道,却是那样甘甜。猫儿,不用道歉,只要你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一直在淋雨,两个人身上都很冷,可是拥抱在一起竟然是那样的温暖。
猫儿,今生今世,我永远不会再放开你。玉堂,就算你放开,我也会紧紧抓住你。
◇13
嘉祐四年,岁末。
“玉堂,你说耶律宗真有没有想到,大宋会对他开战?”
“哼,那个贪得无厌的小人,白爷料他只敢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从前是大宋太纵容他了。”
“打仗总不是好事,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展昭皱眉道。
“猫儿,你放心,这场战事大宋筹备充分,不会有问题的。只有肃清这些辽匪,边城的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嗯,玉堂说的不错。”展昭微笑,“只是大战在即,看来我们今年没办法回中原了。”
“今年不回,还有明年,明年三月,我们去江南。”白玉堂粲然一笑,“猫儿你说,你想去哪里?”
“江南吗?”展昭的目光飘远,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江南小镇,那个神采飞扬的白衣少年。
“猫儿你在想什么?”看他走神,白玉堂拉了拉展昭的手,“快说你想去哪里啊?”
目光转回,当年的人与眼前的他重合,恍如一梦。展昭淡淡一笑,这世上的缘分竟是如此难以言说。
“玉堂,我想去金华,你带我去,好不好?”
看着他温暖的笑容,白玉堂也是一愣,握住他温热的手,笑道:“猫儿,先去常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