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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如斯真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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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生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的雨,和大亮的天空,再看看身后紧闭的大门,垂下头敛了眉睫:他竟是忘了,景王府在景王外出查案期间不见客。
当顾平生绕到景王府后门的时候,那里却已经站了一个人。
卫栖梧没想到会在后门口遇见顾平生,虽然他的确是来找他的。
然而他一眼看到顾平生微湿的衣衫时,就知道了原因。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道:“顾公子可有空和本王聊聊?”
衣服顾平生不置可否,也没心思回府,径直站在原地,道:“草民担当不起,王爷有话请讲。”
卫栖梧看着顾平生难□□露出一丝羡慕之意,虽然他已经决定后半生陪着答知,成全他对自己的一腔心意,但看到自己苦求而不可得也不可能得到的被他人得到,仍还是心起波澜。
“顾公子担当的起,本王此次前来,有事相求。”顾平生夜闯皇宫闹的动静如此之大,有心人自是已经都知道了。但距离时间短暂,卫栖梧也只是知道有人夜闯,却不知是谁。但他此来也确实与此有关。
“王爷有事但说无妨。”顾平生此前并未见过卫栖梧,但他在选择皇子时,自是对这三个人都探查过。若说这三个人,当属二皇子卫栖和最是简单。如今想来,他当初选择卫景澜只怕也是受了卫景澜温雅的假面所惑。至于三皇子卫栖和,虽没有大动作,但从他的种种作为来看只怕是将卫熙和推出去当了耙子。这样的人,顾平生怎会掉以轻心?
卫栖梧道:“先不忙,顾公子可先听我讲个故事。”
有一家大业大的一家人,他们初始只有三个兄弟。懵懂之时,都心思单纯,那时也只是简单的如平凡人家一般的兄弟相处。那个时候老三时常受二哥欺负,大哥却不是。大哥在他们兄弟之间是个异类。他听说大哥是父亲妾室所生,地位低下,却也能到他们的特家书院学习。而且大哥学问极好,不像他,时常被夫子提问,却经常答不出来。他又因此经常受二哥嘲笑,那一天他正在学院后面哭,大哥却出现了,不仅帮他补习功课,在二哥欺负他的时候也会帮他,还会帮他上药。这本是极好的,可日复一日中,老三却不知怎的被鬼迷了心窍,对自己的亲大哥动了男女之情。他惊慌失措,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却发现大哥二哥早已变了模样。他也适才发现家大业大的悲哀。三兄弟命中注定只能活一个,于是他假意和二哥合作,终于在两个人争斗时给了二哥一击。二哥已经注定死亡,他却又答应了别人一生相伴。大哥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无争之心,他也从来没想过告诉大哥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念头。所以他只能来找大哥喜欢的人,希望他能帮忙。”
顾平生睁大了眼睛,他本不习惯情绪外露,然而短短几个时辰太多的事情让他震惊。只是他的心中也难免酸涩,兄弟,他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那个人的兄弟?心中奔涌,顾平生平静思绪,从前的很多事情也就都想通了。
“我们能够顺利进京真是答知做的?”
“是,是我求他的。抱歉,我知道的太晚,给你们添了麻烦。”
“你……”顾平生五绪繁杂,不知是该妒忌还是不忍。
卫栖梧见他这副情态,摇头失笑道:“答知对我很好,人总不能孤单一辈子。”
顾平生心思复杂地应下了。
卫栖梧道:“祝福你和大哥。”
顾平生虽然不是滋味,但还是回应笑道:“多谢。”
卫栖梧向后走出几步,顾平生正不解其意,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片刻功夫,便有一个人走到卫栖梧身边把手中的包袱交给他。
卫栖梧接过包袱,对顾平生笑道:“我本打算用这个来要挟你的,看来用不上了。”说着把包袱给了顾平生。
顾平生打开包袱,有一瞬间的动容。那里面正是当初卫景澜亲自为他买的衣冠和衣服。
卫栖梧将要离开时,顾平生问道:“你可见过我师傅,也是答知的父亲?”
卫栖梧愣了愣,没想到顾平生和答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随后他笑道:“方老先生和我们一起去南疆。”
什么关系都不重要,这座皇城从此以后和他们都再无关系了。
顾平生道:“待我向师傅师兄问好。我会去送他们的。”
顾妃宣本想用终身监禁换得儿子一命,她的势力还在,一夜夫妻百日恩,虎毒不食子,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竟有人会鼓动灾民,上了一封万民书,字字血泪被人护送入京。卫涵章纵是有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判于众目睽睽之下午门斩首。于此事件有关官员一律斩首。
卫景澜回到京城,他布布为营,此时终于定局。顾平生来到他们初次见面的书房,他此生不信命,然而回顾自己的一生,却也不知这命运一词究竟何解。
顾平生此次前来是为了答应卫栖和的事,此事一了,他就回祖宅拜祖,散散心也——确定以后他到底该怎么做。离这个人太近了,有很多事情是想不清楚的。
万事已定,卫景澜的心情很好,他拉了顾平生的手,刚想吻过去,顾平生却腕一缩,灵活地将手抽了出去。卫景澜以为顾平生害羞,并未多想,只是心情很好地问道:“华锦,自我受伤醒来后,你还没唤过我的名字?”
顾平生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卫景澜温雅含笑的眼睛,心中酸涩,他阖眼,轻声唤道:“景澜。我有事和你说。”
卫景澜声音温柔,道:“你说。”
顾平生睁开眼,心中酸涩已被压了下去,他道:“你放过三皇子吧。”
卫景澜愣了一瞬后,起身走了两步,再转头看向顾平生时,依然是不解。“华锦,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顾平生道:“我保证他不会。”
卫景澜怔怔地看着顾平生,终于道:“你答应他了?”
“是。”
卫景澜与顾平生相视良久,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他想去哪里?”
“他只想和喜欢的人过平凡的日子。”
卫景澜想说,“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不是他虚造出来的?”但想到眼前的人是顾平生。要瞒过顾平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沉思片刻,终于打算将这件事化为干戈。
“好。”能牵扯出卫栖梧的只有那个抚州知府,可大可小。
卫景澜想和顾平生聊聊别的,他们闲话家常的时候本来也就不多。可顾平生却先开了口道:“景澜,我该回乡祭祖了。”
卫景澜终于确定顾平生有事瞒着自己,他想了想道:“华锦,你闯皇宫这件事,不会传出风声的。”
那些知情的大臣们都是人精,不会在如此显眼的局势面前自堵生路。那些不是人精的消息自是不会这么快知道,即使知道只怕也是被推出来的枪杆,不成气候。
卫景澜担心的是反倒是皇宫,但这也并不妨碍,一切尚在他的控制之中。
顾平生摇摇头,收敛心神笑道:“平生自是相信王爷。我也不愿离开王爷,但百善孝为先,不能不去。”
卫景澜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顾平生瞒着自己,但他也不愿逼迫,“好吧,那我在皇宫等你。”
顾平生终于找到了祖宅却发现那里如今竟是一座庙宇。顾平生站在大殿门前,他本不信命,但看着那庄严的佛像却也被蛊惑般上前点了三柱香。
顾平生向住持打听顾家之事,那主持闻言打量他半晌,方才合掌道一声,“我佛慈悲!”问他“施主可是顾家后人?”
面对有道高僧,顾平生态度恭敬,也双手合掌答道:“在下姓顾名平生。”
本是寻常答话,住持却似是有感而发,“一蓑烟雨任平生,施主父母也是用心良苦啊!”
顾平生笑道:“此名乃是家母所取,幼时就已故去,是否是住持所释之意,尚不知情。”
顾平生小时候调皮,不知发问,等想问的时候,却也无人可问了。
住持未再说其他话,只是合掌道:“施主请随我来。”
顾平生随着那住持来到一间偏僻小屋,住持按了床头的机关从床内露出满满的书来。
顾平生本待发问,却看到了书上的名字《顾氏族谱:野》,顿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取出一本书,这一看就过了三天。
住持早已出去,顾平生一个人在偏僻小屋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坐了三天,当第三天他出来的时候,只平静地对住持道:“顾平生谢历代住持为顾家所做的一切,两代野史已经记上,平生告辞。”
自始自终了解顾家所有恩怨的住持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道一声:“阿弥陀佛。”
青林山野之间,顾平生一身青衣,落落而行。只觉身形飘飘,无所立足。曾经他对一个人说,天下皆可去得。而如今那个人不在身旁,却发现哪里也不想去了。
情起而花生,血出而花开。
苑郁兰,那是一种很漂亮的花,可以起死回生。他仿佛看到一千年前那场大火,顾家先祖在火海外惊慌,紫色的花在火海中残烧,花瓣借着风势飞舞,生机勃勃的,化成灰烬的,缠缠绕绕,绵绵依依,不肯落地。从此顾家后辈一生噩梦,鲜少欢颜。寡欢离世,却不知根源。他大笑出声,在这茫茫天地,身形欲显单薄。
顾家族谱详细记载,一千年前苑郁兰乃是神花,可解百毒。顾家先祖受召培植,带领族人布下阵法,隐居山野。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却传出了苑郁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以让人成仙的传说。纵然顾家隐居之地难找,但还是被找到了。但宝物居前,谁能不动贪念,中原武林互相轻轧,只一人身受重伤闯入了山林,被一少女所救。顾家祖辈居此,不知世间险恶,那名男子以假慕少女为幌子,成功盗取苑郁兰。私心作祟之下,为让自己手中的苑郁兰成为唯一,竟放了一场大火。族人在夜中惊醒,大火却已经烧的猛烈,无数苑郁兰化为灰烬。族人惊慌奔走,天亮后面对的只是一片烧焦的土地。那名少女含恨自尽。自此之后,顾家世代单传,渐渐就有了族谱。族谱之后,渐渐又有了野史。顾平生翻遍所有族谱和野史,却渐渐发现一个心惊的事实。顾家后辈未有一个能和心爱之人白首偕老,莫不是爱情坎坷,不得欢颜。顾平生回顾自己的一生终于明白,何谓命运。顾家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定下,结局又有谁能逃得开?
诸多先辈哪一个和爱人能相守一生?不是生离死别,就是凄苦一生。
这,便是顾家的命运。
野史中最后三代记载:
顾家河,少聪颖,轻狂。年少时与青楼名妓青莲相恋。两人即将共结连理之时,青莲却于一次演出后突然坠楼,当场身亡。后收敛性情奉媒妁之言娶门当户对女为妻。青年时与当朝尚书交好,牵扯进谋反大案致全家抄斩。
顾芜芜,少时家逢巨变幸得逃脱。豆蔻年华与微服明帝相恋,知乃是仇人之子后离开,当时孕一子。后因婢女嫉妒买凶杀之。
顾平生,少时目睹母亲死亡,立志学艺报仇。后与同父异母之兄相恋,不堪悖论,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