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聚散（清穿)》叶弭

77、西式婚礼

　　已是冬天，白雪铺地踏过簌簌的作响。那绵绵的白雪粉饰大地，琼枝玉叶，粉装玉砌景色壮丽无比。天地浑然一色一片银色，银装素裹着。树枝上是白色的冰条儿，屋檐下挂着那长长透明的冰凌子。

　　后天就是我和胤禛大喜的日子，风雨十二载，悲欢、离合、死亡、重生，经历了一件一桩。

　　曾经幻想了无数次新婚那天披上白色的婚纱，带着幸福甜蜜的笑对着我的另一半说出幸福的“我愿意”三个字。而今我就这样将自己给嫁了吗？所有的人从脑海里一个一个的翻过，一个一个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那么清晰如刚刚才离去一样。

　　“姐姐。”香云站在身后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她，她正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站着。“姐姐，喜服拿来了，你试试看。”说完，她走到床边，将衣服放在床上，带着笑回头看着我。

　　我离开窗边，慢腾腾的走过去，那鲜艳的大红像血一样刺目，刺的我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临近婚期前的我过度紧张，但凡看到跟嫁妆有关的东西，太阳穴就开始抽着。

　　我轻轻打开衣服，又不全是大红色了，绢、绸、罗、缎、纱显在一个层面上，中间夹杂了金、银、孔雀羽织进的花线，朵朵牡丹花花形硕大，造型优美，色浓艳大胆，色彩变化多端。

　　花线被红色底料遮盖了抢眼的艳，红色底料又被花线衬托出脱俗。显尽整体靓美，彰显晕色和谐的艳美。

　　“真是云锦啊！”我惊呼道。

　　香云仍旧乐呵呵的说：“是啊，四爷特意让人从江宁送来的，还说不要告诉你，你肯定会惊喜的。衣服式样是照着你画的样子做的，那个裁缝师傅可是奇怪了，问这衣服样子是从哪儿找来的，还直跟我打商量，问你愿不愿意把样子卖给他呢。”香云一边说一边替我换上衣服，“好了，姐姐，你真美啊！”

　　站在铜镜前，镜中出现一个如花娇艳盛开的可人儿，被大红色的衣服映衬得满脸神采奕奕，满目娇羞。原来我还是有些兴奋的！

　　斜襟圆口领上加了一寸多高的立领，领口、袖头和掖襟上加上了几道鲜艳花边。衣袖一改现在女人穿的呈微喇叭状旗装而紧贴包裹着双臂，裙摆从膝盖处留出长叉，双腿在走动时若隐若现，紧身贴腰显示曲线尤显俏丽。

　　一种典雅而高贵的美，一种距离的美，一种静止的美。

　　他为了我，又费尽心事。不过一句早已忘记的感慨“我结婚时要穿着江宁云锦做成的衣服，那可是特别贵只有像你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才可以穿的”，竟让他不远千里让人特意赶了送来。

　　他不是奢侈的人，家教甚严，府里除了我都是中规中矩的生活着。为了我，费了许多心思。知道他爱我，如今也比以前包容我。他说过的一句话很对，我们是在三百年前的大清，不是三百年后的现代。太突出、太随性，稍有不慎即会惹祸上身。

　　他骂我、责怪我、冷我，最终的目的仍是为了让我老实得留在他身边，只是方法错了而已。

　　我感动了，感动中带着极大的压力，压得我沉沉的。

　　“姐姐，这衣服你穿的会不会冷啊？”香云有点弄不明白，这大冷的天，外面白雪皑皑的，别人恨不得多套几件衣服在身上，可姐姐到好，竟然不穿棉袄子，特意做了这件夹层的旗什么袍。好看是好看，可就是看着让人觉得冷的发抖。

　　我笑道，“香云，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心里头热乎着呢，就不会觉得冷了。”用手摸着衣服，丝绸织成的面料软软的，红色带给我一丝喜气，或许我真该用红色来冲冲了。

　　不想，香云却语出惊人。“姐姐，我可瞧着你不像心里头热乎的样子。”

　　我惊讶的看着她，她有些不满的说：“你回来得这几日，我就没见到你开心的笑过。姐姐，以前的你笑起来时，眼睛里都是笑意，让人看了觉得暖洋洋的，只想跟着你笑。可是，这几日，你……就脸上扯一下，比哭还让人伤心。”她说着，脸上学着扯了一下。

　　我的心被她的表情带的微扯了一下，痛楚浮上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越近婚期的日子，越患得患失的。每次胤禛跟我说完带着忧郁看着我时，我才知道他在问我话而我答非所问。

　　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什么都没想，脑袋里一片空白。

　　胤禛有点害怕，想找大夫来瞧瞧，我不让，跟他说是婚前恐惧症，转悠了这么多年，幸福来临时反而害怕感觉不到真实。他没办法，只好任由我继续发呆，只是看我的目光更加得深沉。

　　“香云，哪有你说的这么悲伤啊，结婚可是喜事呢。”嗔怪她，转过身换下衣服时顺手抹了那欲流出的泪水。

　　“可是，姐姐，我真的觉得你不开心。”香云的眼有点红红的，都做了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爱哭。

　　如今崇煜也喊她娘，她又添了个女儿，一儿一女好福气。我可是一个都没有。

　　我走到她身边，像往常一样搂住她。“没事的香云，婚期过了就会好的。”婚期过了我就要安心的按部就班的过着，他也会完全彻底的忘记我了。

　　“那就好。姐姐，昨儿个四爷送你回来，我看他可是瘦多了。”香云抹抹泪，坐在床边整理起衣服来。

　　“是吗？”心又紧了紧，这些日子光顾着沉思到没注意。

　　“嗯，李卫也说爷瘦多了。姐姐，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四爷啊，听李卫说，他跟爷去安徽办差可是亲眼瞧见，四爷也苦着呢。”

　　我怔了怔，李卫什么时候跟他出去办差了？香云见我满脸疑惑，说了我在五台山的那一年多，许多得罪人的差事，太子都让四爷去处理。

　　四爷带了李卫去安徽办过差，这些官老爷有的人连太子都不惹，一个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四爷拿他们也没折。

　　其实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嘛，可有的人确实不好动，四爷只能自个儿生闷气。瞧着怪可怜的。

　　这些日子从酒楼里我可是听说了“冷面王”这个称号，荣升为王爷，冷面也升了级。想笑却笑不出，心里头依旧酸酸的。

　　胤禛，为什么许多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呢？

　　第二天，去教堂的路上，有两个一边走一边打闹的人。太阳暖洋洋的挂在天上，放射出柔和的光线，照得身上、脸上，暖烘烘的。

　　看我一扫连日来阴郁气色，神神秘秘的样子，胤禛有了些开心的笑。“莹莹，又有什么小把戏呢？”他走在没人走过的白雪上，我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紧跟着。

　　“快走，快走，到了就知道了。”在他身后推他一下，顺手将捏成团的白雪塞在他衣领里去。

　　他回身一把捉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清澈如白雪纯洁的眷念。

　　等一会儿只怕你今后会更加眷念！

　　教堂里，来自英国的修葛神父将炉子里的火生的十足的旺。

　　穿着白色婚纱的我从屋里悄悄地走出来，看着面带尴尬站在神父面前浑身不自在穿着燕尾服的胤禛，不由得大笑起来。

　　胤禛莫名的回头看我，惊艳落进他眼里。

　　我穿着秘密做的白色婚纱，长裙拖地，裙摆处一层一层的，上面穿着棉质披肩，白色毛茸茸的边看着暖和和的。白色纱遮住我的脸，却不像红盖头那样遮得严严的，朦胧中的若隐若现，更叫人迷恋。

　　我笑得花枝乱颤的走到他跟前，“胤禛，这辫子配这衣服还真的是滑稽呢。”顺手拿起他的长辫子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

　　他瞪了我一眼，眼里却是无尽的宠溺和纵容，有多久没见到这目光了？我不由得被粘住了。

　　“miss崔，可以开始了吗？”修葛神父面带慈祥的笑容说着不伦不类的中国话很绅士的问我。

　　我对他点点头，牵过胤禛的手站在神父面前。

　　神父庄严而神圣的说：“艾四禛,你愿意娶崔墨莹小姐为你的妻子么？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

　　胤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在他耳边轻声说：“说我愿意！”他面向神父，非常严肃、无比认真、万分诚恳地点头说：“我愿意！”

　　神父看着我说：“崔墨莹，你愿意嫁给艾四禛先生为你的丈夫吗？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嫁给他，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泪水溢满眼眶，结婚是喜事不值兴哭，但我忍不住它，任它自由滑落吧。

　　神父开心的说：“互换戒指。”

　　我拿出戒指等着胤禛先给我戴上，胤禛则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才在上衣左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戒指。我伸出左手，让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从此后我即被你套住了，一辈子吗？！

　　我小心的将戒指戴在他手上，指尖触碰，传来他手上的温热，暖过我冰凉的手。他感觉到我的冰凉，握住了不再放开。

　　“艾先生，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胤禛不愧是被我先进化了的，没有多少惊异，完全能按照神父的要求做出相对的反应。可是，我仍然看到他脸上两团可疑的红晕，像彩霞般有点好看呢！

　　他眉开眼笑的掀开遮在我脸前的白纱，温热的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那股淡淡的檀香夹着熟悉的男人气息立即包着我，密不透风。再次沉浸在这熟悉安全的气息里，幸福的香味切断了我去寻找离开他的出口。

　　即使我找到出口，离开后也已无处可走。我不可能离开你后再去找胤禟，如果要离开必须是远离你们二个。可这里还有我的责任，不能为了自己再次让亲人们因我而伤而亡。

　　李卫、崇煜，我必须要让他们走上为官有钱的那条路上，我不能继续只顾自己而活。

　　收拾起让自己心痛的爱，藏在心底最深处慢慢回忆。在大清，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爱，付出的越少，得到的伤痛也越少。我的爱情正在呼叫转移，那就让它转移吧！

　　胤禛送我回去后去了胤祥府上，一个人在房里看着结婚的这些嫁妆发呆，香云忽然进来说有人找我。

　　我走去堂屋看见胤禟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正四处打量屋子，看见我时，带着放电的桃花眼对我灿烂的笑着，没有一丝悲伤的轻松自在。

　　我反倒不自在了，太阳穴又抽起来，心也抽着走到他身边。对上那温柔的眼睛，如一潭水要淹没了我。

　　我转开视线，以最正常的口吻问：“最近好吗？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不好，很不好。”我惊讶的看着他，依旧那幅温柔如水灿烂的笑，平静的说：“想你啊，成了四嫂，以后就不可以放肆了。”

　　“胤禟….”低呼后我便不再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他若无其事的说：“嗯，是该换双鞋子了。来，送给你！”说完，拿过身边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有点沉甸甸的，打开来后一看，天啊，我要被耀眼的光芒刺了眼，刺了心，刺了全身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一双晶莹剔透如梦如幻的白色马蹄跟水晶鞋端端正正的放在盒子里！

　　“这….这…这….”我的嘴角抽搐着，哆嗦着双唇颤抖着问他，若盒子不是放在桌子上就要掉到地上摔碎。

　　不可思议，无法相信，这在现代也不太可能的事情竟然在这工艺完全靠手工的清朝实现了。“这太贵重了….”

　　他深情专注的看着我说：“我希望王子是我，灰姑娘是你。收下吧，就当是给我一个可以做梦的念头，梦你这个灰姑娘嫁给我这个王子，穿着王子送你的水晶鞋。”

　　泪，滴在鞋子上滑落。“胤禟，我不值得你这么待我，不值得啊….”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郁闷借着这个让我幸福开心又让我悲伤绝望的礼物痛快的哭出来，哭得双肩颤抖，心要梗塞。

　　“我说值就值！别哭了，跟了四哥，要…..幸福！”他站起身，紧紧地抱了我一下，然后甩开大步离去，蓝色马褂身影寂寞的愈走愈远。

　　“胤禟！”我大喊一声，跑上前去抱住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真诚的拥抱住他。埋在他的怀抱里，放肆的哭着，泪水湿了他衣襟，双手因痛揪皱了他衣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叹出。万般不舍带着鼻音哑然道：“莹莹，就算我明天会死你也要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是吗？”我连连点头，是的，我喜欢了，虽然等我发现喜欢你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莹莹，保重！”他推开我后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看见他眼里的泪花，我看见他眼里的哀伤，我看见他眼里的留恋，我看见…我看见好多。

　　他走了，这一次完全真实的走了，那双充满深情地双眸还会再深情炙热的盯着我吗？那淡淡的桂花香味还会包围我吗？那双带电的眼睛还会如水样电的我头晕吗？不会了，都随着他的转身而离去。

　　“胤禟，你也要幸福！”我冲出去，朝那快出门的身影大喊，他停下来，几秒、几分钟、几个世纪，时间凝固，地球停止转动。然后，他终究没有回头，绝望的继续向前。

　　又一个寂寞孤单的背影！我哭得伤心欲绝，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最后我终于承认了，其实我喜欢你，而我却心疼了，大声哭了，你离去了！爱是一种经历，即使破裂了也会觉得它很美丽！

　　院子的上空是一片被白雪洗过的天空，碧蓝无云，清澈如水。院内屋檐边的冰凌子被太阳溶化淋着滴的满地都是水。我，蹲在院里哭着。香云，带着悲伤惊讶站在一边看着我。

　　寒风吹过，吹得脸上刺骨的疼痛。心，在寒冷的日子里一点点下沉。这个悲情的冬季！痛并快乐着！

　　胤禟带着悲伤离开院子去了他八哥府上，八哥昨天安慰的话仍在耳边响着：“九弟，不是做哥哥的要说你。你这个样子只会让皇阿玛不高兴。不就一个女人嘛，等日后大事成了，再夺过来不就得了？”

　　胤禟细想这也对，若八哥真能有一天做上那个位子，要莹莹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嘛。

　　现下当务之急是好好的帮衬八哥，我老九唯一能帮上的就是替他广罗人才了。

　　这少不得花大把大把的银子，想我胤禟别的不多，就银子多。他日我和莹莹合伙做生意，岂不是横扫天下无敌手！路上积雪不是很深，马车也不好走，胤禟改乘轿子。轿夫抬着轿子哼哼哈哈的走着。

　　阳光透过帘子印在胤禟身上，让他觉得温暖了许多。胤禟掀开帘子看着，轿子外面不断的传来路人的叫喝声，有人摔倒了，狼狈的喝痛声让胤禟不由得笑了起来。

　　心情仿佛愉悦开来，看看太阳，太温暖了。莹莹，等着我接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