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聚散（清穿)》叶弭

69、选择失忆

　　我对胤禛说，我这应该算是选择性失忆，胤禛听见这么个名词不禁大笑。选择性失忆，失忆也可以选择吗？是的，选择让自己痛苦的或不开心地或想忘记的来失忆。胤禛见我说的这么肯定，不得不相信。

　　他将我的情况对胤禵说了，胤禵连说神了小莹子，还记得哥们吗？我点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的，我一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你们。

　　我的烧退了，喝了几副药后身子逐渐好了起来，于是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去。

　　胤禛送我回府后，和胤禵进宫去康熙那里报道。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太悲情，太悲剧了。小云牵着崇煜的手走了进来。崇煜躲在小云身后胆怯的看着我，小云推他到我跟前。

　　我还没有做好带小孩的准备，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对他，我只有太多的歉疚。抱他坐在我的腿上，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让他感觉到我的善意。

　　自从上次流产后一直都没有怀上，我一直担心怕跟姐姐一样只有一胎。留崇煜在身边，也为了防止以后若真没有孩子也不至于孤老终去。

　　第二日康熙宣我进宫觐见，跪在乾清宫的青色方砖上，我诚惶诚恐的请他恕罪，差事没办成，反而折损了不少侍卫和多罗。康熙并未怒，安抚我说因我这次的鲁莽消灭了天地会一小干反贼，还算是有功之人，接着又赏了我一个玉如意。

　　见了宝贝我就开心，要是哪天我带些康熙的赏赐回去岂不是大富翁了？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迎上康熙意味深重的眼神想起阎王爷说的话，身子颤抖了一下。在他眼里我真的是妖怪吗？

　　我很想将阎王爷的话说给他听，很想告诉他我不是妖怪，不会兴风作浪，我只是上辈子欠了你爱新觉罗家罢了。

　　康熙四十八年底，温玲，十三又一个妹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办了她的后事后，日子又像以前一样平静，仿佛没有这么一个尊贵的大清宫主离去一样。除了胤祥是真正的伤心仍在惦念着她。

　　兆佳氏让人来请四爷或是我去胤祥府上，胤禛不在家，我便冲冲的赶了过去。刚下车，兆佳氏早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说：“莹莹，你去劝劝爷，他….”她说不下去眼睛红了起来。

　　我安慰了她一番后便朝胤祥的书房走去，春桃曾对这个女人说要求去陪胤祥结果却变成她自己向康熙请求赔胤祥，那时我就觉得她非常有心计，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可这次办温玲的丧事接触后，才知道这个女人虽有心计心眼并不坏，对胤祥极尽的温柔，府上打点的井井有条，我对她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些。

　　推开书房门，迎面扑来一股重重的酒味。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胤祥醉倒在桌子边，屋里侍候的人都被他赶跑了。

　　蹲在他身边，我看着这张如今不得志郁郁寡欢的俊脸，昔日的青春、豪爽、神采早已没了踪影，那双充满了笑意的眼睛曾经带着深情和温柔看着我，追随过我。

　　胤祥，我知道你喜欢过我，你那炙热的目光我深深地感受过。当你知道你四哥已认定我是他的女人后，当你知道我喜欢上你四哥时候，你默默地收起你的这份爱，默默地喜欢，默默地退开。

　　“胤祥，胤祥。”我推了推他，胤祥睁开醉眼朦胧的看了我，嘟囔的一句，“莹子，喝酒！”

　　“喝喝喝，你就知道喝。人都死了，喝了就能喝回来吗？你这个样子，让温玲瞧见了又要伤心难过。你做哥哥的，怎么能让妹妹走的不安心？你给我起来！”恨铁不成钢，你就这样被打击得不蹶不振吗？往日那个侠王风采的十三去了哪里！

　　喝醉了的胤祥身子更沉，我想找个人来帮忙扶他到床上去，看了半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扶起他沉重的向床边走去，却被他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我趴在他胸前，欲起身离开，又被他一把拉回去。

　　我挣扎了一下，胤祥低低的说了句：“别动，就一小会，一小会就好。”然后紧紧地箍住我。“胤祥，放手，我是莹子。”我以为他认错了人，拼命抬起身，被他一下收紧重新趴到他胸前。

　　“我知道，莹子。就一小会儿。”胤祥仍闭着眼躺在地上没有起身没有松开的意思。惨了，这小子只怕对我还没有忘情。虽然他喝醉了，可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阿。若说我们两个是清白的，打死看到的人都不会信。

　　看着他痛苦的脸，眉头锁到一处，憔悴的让人心疼。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吧。明知道这样做不对的，他喝醉了，可我没有醉。

　　“莹莹，为何她们都要离开我？她们不再要我了吗？”胤祥痛苦的喊着。额娘，两个妹妹，自此和他嫡亲的亲人都离他远去了。

　　“胤祥，她们只是去了她们该去的地方，仍然每天在你身边看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开心一些，不要让她们也跟着你难过好吗？”我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好几天没挂胡子了，青色的胡碴硬硬的刺手。

　　“开心？只剩我一人了，不想开心。”他摇摇头，有点口齿不清。

　　“谁说的？你还有家，有老婆，有小孩，有朋友，有阿玛，有兄弟，有四哥，还有….”停顿了一下，胤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还有我啊。”

　　他忽然笑了，虽然笑容有些凄惨。小心翼翼的摸着我脸上还未退去的疤痕，“还疼吗？”我摇摇头。

　　他放下手，惆怅的说：“我真没用，总是不能保护我爱得人。看着她们离去、受伤，我……我还有什么呢！”眼里的绝望不仅来自亲人的离去，不仅是对我的介怀，更是来自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千古一帝对他失望后产生的这份绝望。未来、前途、生活，一切渺茫如云烟看不清摸不着。

　　我起身坐起，将他的头抱在我怀里，像慈母安慰心爱的儿子般柔柔的说着。“胤祥，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他的责任在等着他去做。每个人都有需要保护的人在等着他去保护。你也是！看看你的家，多温馨！看看你的老婆，个个漂亮又知书达礼！看看你的孩子，个个聪明健康活泼可爱！看看你的四哥，那么关心你，对十四都没有的笑容从来不吝啬的给你。还有，最最关键的我，你最最好的朋友，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宁愿坐在地上抱着你，安慰你。你有这些就足够了。人不可以贪心的奥！”

　　胤祥看着屋顶沉默不说话，过了会幽幽道：“如此说来，我拥有的还真的多。”随即释然一笑，“我的责任还挺重的。”眼睛里带了些明亮的色彩看着我，有似笑非笑的味道。

　　“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的事呢。”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滚烫的额头却让我清醒过来，我安慰人的方式在这个时代也太特别了吧。想推开胤祥，却被他拉的死死的。“莹莹，今儿个我喝醉了，喝醉酒的人说话做事算不得数的。”

　　真想大骂他屁话，那年我已经吃了一次亏，对男人来说是算不得数，对女人来说却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回忆，折磨人的回忆。

　　“莹莹，你的怀抱真像额娘的，温暖。”胤祥换了个姿势靠的更舒服些。感情他来找温暖的阿，“十三爷，床上更温暖，您要不上床？”我可一点都不温暖，大冬天的，地龙又没热着，坐在地上腰以下那半截可都是凉的。

　　这个十三喝醉了酒真是放肆起来，“好啊莹莹，你说的，咱们上床。”

　　“你！”气的我一下子放开他，只听得咕咚一声，胤祥的头跌在青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唉呀，你想谋杀我吗？”疼痛让胤祥清醒了些，吓得我连问他要不要紧，重又抱紧他。

　　胤祥一把拉着我，捧着我的脸，放到他脸上覆盖上他的唇。

　　我的脸热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颤抖没有了力气挣脱。

　　救命啊，发生紧急缺氧状况。

　　胤祥放开我坐了起来抱紧我说：“我喝醉了，我在做梦是吗？十年前刚认识你时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趴在我肩上的头有些颤抖，他哭了。

　　如果十年前我没穿到那拉墨莹身上是不是她会喜欢你呢，胤祥？

　　十年前你认识的是一缕来自三百年的灵魂。

　　突然我的心里颤抖的不行了，阎王爷说我来还债的，还什么债？难道是情债？

　　若是我没有跑快直接来到这里会不会真的喜欢上胤祥？判官大人，崔墨莹急切需要你的答案！

　　离开胤祥府上，我让马车跟在身后郁闷的朝前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从胤祥书房出来时，撞见兆佳氏那双有些凄凉的眼神，顾不上跟春桃说上几句话就落荒而逃。

　　若是被我撞见自己的老公跟哥哥的女人亲热还不得放把火烧了房子，她应该怨恨我，看不起我。可是，她的眼里只有凄凉，不是给我的，是给她自己的凄凉。

　　只怕我又伤了一家人的心。

　　越来越乱套，阎王爷怎么不跟我说清楚我是来还情债的阿，说清楚了，打死我也不敢了。搅乱了康熙儿子之间的太平，只怕他一怒之下又要挥刀砍向妖孽。

　　“唉呦！对不起！”边走边想的我撞倒一睹墙，随即一声怒骂传了过来，“大胆奴才，瞎了眼，撞倒托合齐大人，还不跪下。”

　　抬头看去，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正满脸怒容的看着我。他的身后站了七八个侍卫。我忙连声道歉：“托合齐大人，对不起，小人刚才没看清，您打不打紧？”

　　刚才四处看了一眼，是我违反了交通规则走到反道上了，跟人家赔个礼是应该的。“放肆，还不跪下！”托合齐身后的那人又喝斥我一声。

　　我惊讶的看着他们，我不过就不小心的撞倒您老了，再说我认罪的态度非常好，已经赔礼道歉了，您竟要我下跪？

　　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眼，不认识。想必我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他还没上台呢，我现在去乾清宫基本上都是单独见康熙，这人肯定不认识我。

　　我本来心里就不爽，突然就想找人惹下事，要不你倒霉，要不我倒下霉。我确定我有点被虐综合症，想引爆一下对面这些气势非常嚣张几个人的怒火。

　　当下隐瞒了身份，抬起我高傲的头，笑着说：“请问大人，为何要我下跪？”骂我的下人正要插嘴，我怒喝他，“我在问大人，你是托合齐大人吗？”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凶，不由得摇摇头。

　　“我在跟托合齐大人说话，其他人一律不许插嘴！”眼睛死死盯着托合齐。

　　“一介凡夫，竟也配跟本官说话？”托合齐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气死人的话。

　　“哦耶！”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嫣然一笑道：“大人，是您说的，一介凡夫不配跟您说话，告辞！拜拜了您呢！”转身从他侧面走了。

　　“站住，本官允许你走了吗？”托合齐在身后怒道。

　　回身望他，“大人，你一大男人在这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跟一女子纠缠不清，不怕有损您的威信吗？再说了，我撞倒您，已经跟您道过歉，我又不是故意的，您还想怎样？”我冷冷的说着，小样，我的忍力是有限的。

　　“刁民撞倒本官后竟又冲撞本官，来人，给我掌嘴。”托合齐一声令下，身后串出来一个人向我走来。

　　“大人，这不是在公堂上，没有王法了吗？”我不退反而向他走近了一步。“我今儿个还真想找个人打打我，你们来的正好。不过，丑化说在前头 ，打完了你可别后悔。”

　　那个下人似乎被我恶狠狠的目光吓呆了，哪里见过一弱女子这么凶神恶煞的嘛，步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托合齐举起双手向我煽来，我的目光盯着他的手高高举起又快速向我脸挥来。“啪啪啪！！！”三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了一条街，四周都那么安静。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煽了三个耳光呆若木鸡站着的托合齐，一个高大威猛的背影立在我眼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被拖入一个有着茉莉花香味的怀抱。

　　抬头看着面前这张魅惑的带着怒容的脸，我呆呆的说了一句：“英雄救美！”

　　“噗嗤！”旁边有人笑了起来。“九哥，瞧这丫头的迷糊劲，怕是将我们都忘了。”

　　离开茉莉花怀抱，我笑笑说：“哪能呢，十爷。”再跑去高大威猛的背影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们，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招呼一声，都吓死我了。”

　　胤禵瞪着眼睛骂我，“你也知道怕？”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托合齐一帮人，骂：“还不滚！”

　　托合齐谢过十四爷后离开前被我喊住，“大人，我还没下跪呢，一般情况下，我只跪这几位爷和他们各家的主子，你说咋办？”

　　寒冬腊月里，托合齐脸上的汉往下直淌，胤禵踹了他一脚，“还不滚！”托合齐他们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我意犹未尽的样子，胤禵给了我一个暴栗，“他是太子的人，还玩！你怎么跟他缠在一起？”

　　太子了不起阿，过不了几年你们那二哥就要下台了。胤禟问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这才惊觉跟着我的马车早没了影子，跟丢到爪哇国。

　　惨了，马夫回家肯定会被骂死，准备往回走时，被胤禟一把拖住，“我已经打发人去四哥府上送信了，你迟些回去不碍事的。”

　　我不着痕迹的从胤禟手里挣脱开，问他们迟些回去，是否表示他们请我吃饭，听得胤礻我和胤禵摇头骂我不仅是财迷还是馋猫一个。

　　胤禟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带电的眼睛只有幽怨和失落。

　　精致酒楼的二楼精致包间里，四人分别占据一方。胤禵在我左边，胤礻我在我前面，胤禟在我右边，我的视线在他们三人脸上放肆的扫了一圈，这三人正带着不同的心思盯着我看。

　　低头摸摸脸上，没东西。抬头，仍然在盯着我。招来小二，对他说：“上盘镜子。”

　　“镜子？”愕然。
　　“对，照脸的镜子。”指着脸意示他没说错。

　　“这……？”犹豫加痛苦，求救的星星飞到三位爷那里，可惜三位爷正在看好戏，视星星为空气。

　　“还不去，怕我不给银子？”怒喝。
　　“小的这就去。”低头哈腰出了门，高喝一声：“二楼雅座上盘镜子呐！”

　　没有传来我预想的笑声，连最不能把持的胤礻我都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瞧，终于我败下阵来。

　　“额，那个…那个，三位大爷，别用这种眼神瞧我，成不？压力太大，会影响食欲。”低下头小声地说着，不敢对视他们那六道探究的目光，太凌厉，太深情。

　　胤禟似有不甘的问我，“莹莹，你真的不记得四十一年后的事了吗？”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后下巴放在桌面上，叹了口长长的气。

　　“抬起头来。”声音里透着不容忽视，不可拒绝的威严。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向对我笑脸有加笑容邪气的胤禟竟也有这么冰冷的时候。

　　寒气在桃花眼里闪烁凌厉的光芒，又带着我见犹怜的孤独，动人心弦。你个胤禟，干么事长的比女人还媚！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以前的事，给我记好，你永远是我胤禟喜欢的女人。”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唇，我的脑袋里除了嗡嗡作响已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今天还真精彩，都对外说我已忘记以往的事了，还是一个一个有意无意的来烦我，你们还让不让我活了？

　　“九哥，别说了，莹子饭吃不好会拿我们撒气的。”胤禵打了圆场。“就是，就是。小二，上菜。”胤礻我跟着吼了声。

　　小二战战兢兢的端来盘镜子，我一挥手扔到地上，清脆的啪声听着真痛快。“还让不让我活了？你们知道失去记忆的痛苦吗？

　　什么都想不起来，很多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像个笨蛋一样。拜托三位爷以后不要有事没事的在我面前提起失忆两个字，也不要有事没事说喜欢我。”

　　空气凝住无法动弹，小小的空间充斥了满满的紧张。“滚！”胤禟怒喝，胤禵和胤礻我惊呆了看他。小二和我同时转身朝外走去。

　　“莹子！”胤禵在身后喊道，“九哥，你…..”。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娘的，骂我滚！

　　“我没让你走。”身子被拽住，看了眼胤禟，“我要回家。胤禵，送我回去。”

　　胤禵刚起身，胤禟拉着我向前走去，回头对胤禵说：“十四弟，我送她回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两个急切的喊声：“九哥，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