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歌无霜满天》九兮

2、落叶山庄

　　近来江南一带有一桩喜事为大家津津乐道，那便就是顾老爷家，名动天下的三小姐顾倾城，即将与那楼家大少爷喜结连理。
　　钱塘边上的小道上，红裳女走的有些快，耳朵边上还是刚刚听到的喜讯，但是她的眉目里确实有些冰冷，若是有武艺不错的江湖人在此，定然是要感叹一声，何人如此重的杀气。
　　走了一会便来到一处隐在层层树木里的庄子，庄子不知道有多大，庄门倒也不是很大，顶上挂着不大的牌匾，上书“落叶”二字，字体不若其他人家那般追求铁画银钩，反而是灵动行楷，唯恐不够安静一般。红裳女没有走正门，闪身从后院偏角处的小门闪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快步走来了一个碧衣的小丫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子皱了一些眉头，快步向着院子深处走去。
　　还没走到那无烟亭，便就听见了一串串的咳嗽声，那女子愣了一下，飞快闪了过去，一步跨到了厅子里，有些急切的唤了声：
　　“哥哥，你怎么样了？”
　　亭子里中间的软椅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已是四月的天了却还是穿着厚厚的皮毛，一张脸有些苍白，却也不失好看，手指间捏着的是一洒金红色红帖，上书一个大大的喜字，那请柬在袖长的手指间被捏的有些扭曲变形。在他的身后站着是一个黄衫的女子，双手捏着他的后肩，眉宇间是有些无可奈何的着急。亭子外一圈侍候着的碧衣小婢，个个都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什么大事。
　　随着她的一声呼喊，亭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由的都向她看去。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是，大小姐回来就好了。
　　坐在亭子中的男子听得这个声音，眉宇间的纠结悲痛舒展了些，带了丝笑意看向走过来的女子，伸手招呼她过来。
　　红裳女就着他的手坐在了她的身边。
　　“哥哥今日可是有什么不高心？”坐下的女子伸手解开了面纱，面纱后的脸比着对面的公子竟然是相去甚少，不知细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此间坐着的正是落叶山庄的当家人，也是一双龙凤胎的兄妹。
　　叶汐看着她，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妹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请柬递了过去：
　　“她要嫁人了……”
　　叶寻薇打开请柬，原来正是那大街上大家津津乐道的顾家倾城和那楼家辛砚的婚柬。叶寻薇看了一眼放到了桌上，转身握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莫要难过，这样大的女子配不上哥哥的。”
　　叶汐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我将她推开的，怨不得她，是我没有那种福气罢了。”
　　叶寻薇显然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俯身靠在了哥哥的身上，轻轻开口：
　　“哥哥不必如此，若真是喜欢那女子，妹妹我去给你抢回来便罢，到时候关在这院子里不让她出去，看她还能跟旁人成亲不。”
　　叶汐呵呵的笑了起来，将叶寻薇扶好，看见她还是一身红色的衣服，摇了摇头，有些心疼的将她长发上的树叶打落，低声吩咐：
　　“去洗洗换身衣服，我等你来用晚饭”
　　叶寻薇恩了一声转身出了亭子。
　　叶汐看着走远的妹子，微微的叹息，阿薇定然是知道了这事儿才会衣服没换就先过来看他了，那丫头出门办事总是穿的深色的衣裳，尤其偏爱这大红色，但是只要一进这个家门，第一件事绝对是将那一身红赏换下来直接去烧掉。他知道她从来都不爱那些艳丽的衣裳，不过是因为那样的颜色不管是自己受伤，还是被对方鲜血泼过都看不见痕迹罢了。
　　他起身走出亭子，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若不是我这副不中用的身子，阿薇也不用过得这般辛苦。”
　　身后黄衫的女子咬了咬唇，开口：
　　“阿薇若是听见你这般说，又该是要发脾气了。”
　　叶汐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是深深的心疼。
　　“所以我从来不再她面前说这些，但是，红尘……若我真能有那一副好体格，阿薇便也是能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
　　“你说这话可是不信我能治好你啊，当真是说话不留情啊，也难怪顾倾城……啊……”说了一半，红尘才惊觉不对，急忙住了嘴，还好阿薇不在，不然今天是少不了白眼了。
　　她看了看前面那人苍白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叶汐回头看她，眼睛里面全是笑意。
　　“你说的倒也都是实话，我又岂会生气。”
　　叶汐缓缓的走下了凉亭，打算去饭厅等寻薇，身后红尘也跟了过来。
　　红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药师谷的奇人，医术了得，可谓是独步天下。他们是在十年前认识的，那时的红尘还只是药师谷的一介学童，而他和阿薇是去药师谷求医的病人，也是这样一段缘，让那个活泼的黄杉姑娘拼命研习医术，只为了能治好他十年前中的奇毒，而如今她已经是药师谷的谷主了。
　　大喜日子的前一天，顾家来了位客人，顾家大管家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的便就是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身雪白的衣裳在风中微微的飞动，一张小脸算不得绝色，只是个清丽好看，最好看的就是那双眼睛，凉凉的好像是没有星星相称的月光。
　　那姑娘身边这个两个双生子的丫鬟，皆是一身碧色衣衫，要说这女子或许他们有好些人都不知道是何家的小姐，但是那一双丫鬟却是整个钱塘无人不识的，那是西湖后山落叶山庄的一双丫鬟，名唤叶灵与叶珠，被外人称谓灵珠双姝，是那叶家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要时候这为什么丫鬟名气比小姐大，那自然是因为叶家大小姐从小多病，几乎是不怎么处庄门，外间与那大小姐有关的应酬，比方是动家小姐办个姐妹会，亦或是西家小姐嫁个如意郎，只要是帖子递进落叶山庄的，都是这两个丫鬟带着自家小姐的名帖去回礼。
　　要说当初落叶山庄丢出来两个丫鬟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托大，于是边又心高气傲的小姐想要折辱一下这两个丫鬟，哪里知道，一翻比斗下来，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就连珠算商经那些所谓的大家小姐都被那两丫鬟甩出去老远。是以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叶家的灵珠双姝，而那叶家的大小姐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试想丫鬟已经这般了得，那小姐该是何等的天人啊。所以大总管在接到那份拜帖的时候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叶大小姐真是稀客稀客，快快里面请！”大总管恭恭敬敬的上前引路。
　　这次叶大小姐的拜帖写的明明白白的，拜会的乃是自家三小姐，匆匆报告了老爷，老爷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就同意了。要说这顾家和叶家除了生意上的来往，其他方面倒也相交不多，但是……三小姐和叶家当家公子的事情，再是隐秘，自己的家里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一路将叶寻薇引导了三小姐的天芳阁才躬身退了出去。
　　叶灵叶珠连个丫头上前理了理大小姐的衣服才扶着她缓缓的往院子里头走。
　　天芳阁很是不俗，院子建的别出心裁，四周的花卉更是不名贵不罢休的模样，叶寻薇一路穿花拂柳的来到中间的两层小竹楼前，二楼上隐隐的传来苍凉的琵琶声。
　　与门口的丫鬟递了名帖，便就走了进去，拐上二楼入眼的便就是满天的飞纱，外间的宽阔凉台上一紫衣的女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琵琶，手指轻拨间尽是悲怆的乐声。
　　“三小姐。”轻轻的一声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见。
　　那女子闻声回头。
　　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若凝脂，眉目流转间风情天成，这般的女子此时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忧愁。
　　看到后面那人的一瞬间，她眼睛里仿佛是有了些光。
　　“叶汐……”
　　叶寻薇听到了那个淡淡吐出的名字，不由的勾唇扯出了一个嘲笑。
　　两年前，哥哥有一回独自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这个绝美的女子，一出再俗气不过的英雄救美，也水到渠成的让他们两人倾心相许。可是为何要相遇呢？若不开始就不曾相识，那么也许就不会有这些恼人的事情了吧。
　　“我是叶寻薇，想必三小姐也是有过听闻的。”
　　也不等着顾倾城招呼，叶寻薇自己走了过去，扫袖坐在了她的对面。
　　“叶汐总是说起你，每每说到你的时候也最是宁静幸福，我总是以为我看见你的时候定然是在我和他的婚礼上，却不想是在我要嫁给别人的前夕。”
　　顾倾城将琵琶放下，伸手开始摆弄茶几上的茶具，煮沸的水咕咕的冒着，烟气量那个女子眼睛里的悲伤清晰可见。
　　“若是哥哥来，你会不会高兴？会不会愿意跟他走？”
　　“不愿意的。”顾倾城抬头看她，一句不愿意说的那般肯定坚决。
　　“为什么？你们不是相爱吗？”叶寻薇不明白的开口，对面的女子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微微笑笑的眼睛里明明就是对哥哥的无限爱慕，可是为什么？
　　“阿薇定然没有喜欢过的是吗？”
　　叶寻薇微嗅茶香，微微摇头。
　　“叶汐……爱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不是我，他不过是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你胡说！”叶寻薇啪的将茶盏放下，眼睛里有丝丝的冷冽。
　　“当日哥哥将你刚出门外，我知道是他不对，但是他也是为了你啊，他是不想自己多病的身体拖累了你。你倒是好，这会找到更好的靠山了，就这般来否定哥哥的一翻真心，顾倾城，你当真狠心。”
　　看着对面发火的女子，顾倾城反而笑了起来，眼睛里的忧伤更加的深沉。
　　“阿薇，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当一个人说着为了你好，将你推开，这是爱吗？若真是爱，为何不相信我可以陪他到老？为何会忍心看我难过，看我另嫁他人……”
　　“他连我陪他到死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他爱我吗？”
　　顾倾城眼角有了些泪花。
　　“为什么是为了我好，而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我一直想问他，最后却也无法开口。阿薇，我终究是不能承认他是因为不够爱我啊。”
　　说完这一句，那个高贵倾城的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低着头伏在案上哭了起来，哭的那般肝肠寸断。
　　叶寻薇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情爱里的事情她不懂，但若是她的话，定然是死都不会让欢喜的人离开自己的，就像是当年的爹爹和娘亲一般，虽则是亏欠了他们兄妹，但却没有丝毫亏欠那一份爱。